制的紫檀木炕幾,上面無一處沒有訊息,每個訊息裡盛著一件珍品,這個東西我沒看見,我當時只把親自發現的百寶匣,大約有四五十匣,都拿到養心殿去了。這時我想到了這樣的問題:我究竟有多少財寶?我能看到的,我拿來了,我看不到的又有多少?那些整庫整院的珍寶怎麼辦?被人偷去的有多少?怎樣才能制止偷盜?
莊士敦師傅曾告訴我,他住的地安門街上,新開了許多家古玩鋪。聽說有的是太監開的,有的是內務府官員或者官員的親戚開的。後來,別的師傅也覺得必須採取措施,杜絕盜患。最後,我接受了師傅們的建議,決定清點一下。這樣一來,麻煩更大了。
首先是盜案更多了。毓慶宮的庫房門鎖給人砸掉了,乾清宮的後窗戶給人開啟了。事情越來越不像話,我剛買的大鑽石也不見了。為了追查盜案,太妃曾叫敬事房都領侍組織九堂總管,會審當事的太監,甚至動了刑,但是無論是刑訊還是懸重賞,都未獲得一點效果。不但如此,建福官的清點剛開始,六月二十七日的夜裡便突然發生了火警,清點的和未清點的,全部燒個精光。
據說火警是東交民巷的義大利公使館消防隊首先發現的。救火車開到紫禁城叫門時,守門的還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場大火經各處來的消防隊撲救了一夜,結果還是把建福宮附近一帶,包括靜怕軒、慧曜樓、吉雲樓、碧琳館、妙蓮花室、延春閣、積翠亭、廣生樓、凝輝樓、香雲亭等一大片地方燒成焦土。這是清宮裡貯藏珍寶最多的地方,究竟在這一把火裡毀掉了多少東西,至今還是一個謎。內務府後來發表的一部分胡塗賬裡,說燒燬了金佛二千六百六十五尊,字畫一千一百五十七件,古玩四百三十五件,古書幾萬冊。這是根據什麼賬寫的,只有天曉得。
在救火的時候,中國人,外國人,紫禁城裡的人,城外的人,人來人往,沸騰一片,忙成一團。除了救火還忙什麼,這是可以想象的。但紫禁城對這一切都表示了感謝。有一位來救火的外國太太,不知為什麼跟中國消防隊員發生了爭執,居然動手把對方打得鼻子出了血,手裡的扇子也濺上了血。後來她託人把這扇子拿給我看,以示其義勇,我還在上面題了詩,以示感謝。這場火災過去之後,內務府除用茶點招待了救火者,還送給警察和消防隊六萬元“酬勞”費。
要想估計一下這次的損失,不妨說一下那堆燒剩和“摸”剩下的垃圾的處理。那時我正想找一塊空地修建球場,由莊士敦教我打網球,據他說這是英國貴族都會的玩藝。這片火場正好做這個用場,於是叫內務府趕快清理出來。那堆灰燼裡固然是找不出什麼字畫、古瓷之類的東西了,但燒熔的金銀銅錫還不少。內務府把北京各金店找來投標,一個金店以五十萬元的價格買到了這片灰燼的處理權,把熔化的金塊金片揀出了一萬七千多兩。金店把這些東西揀走之後,內務府把餘下的灰燼裝了許多麻袋,分給了內務府的人們。後來有個內務府官員告訴我,他叔父那時施捨給北京雍和宮和柏林寺每廟各兩座黃金“壇城”,它的直徑和高度均有一尺上下,就是用麻袋裡的灰燼提製出來的。
起火的原因和損失真相同樣的無從調查。我疑心這是偷盜犯故意放火滅跡的。過不多天,養心殿東套院無逸齋的窗戶上又發生火警,幸好發現得早,一團浸過煤油的棉花剛燒著,就被發現撲滅。我的疑心立刻更加發展起來。我認為不但是有人想放火滅跡,而且還想要謀害我了。
事實上,偷竊和縱火滅跡都是事實,師傅們也沒有避諱這一點,而對我的謀害則可能是我自己神經過敏。我的多疑的性格,這時已顯露出來了。按清宮祖制,皇帝每天無論如何忙,也要看一頁《聖訓》(這些東西一年到頭擺在皇帝寢宮裡)。我這時對雍正的《殊批諭旨》特別欽佩。雍正曾說過這樣的話:“可信者人,而不可信者亦人,萬不可信人之必不負於己也。不如此,不可以言用人之能”。他曾在親信大臣鄂爾泰的奏摺上批過:“其不敢輕信人一句,乃用人第一妙訣。朕從來不知疑人,亦不知信人”。又說,對人“即經歷幾事,亦只可信其已往,猶當留意觀其將來,萬不可信其必不改移也”。這些話都深深印人我的腦子裡。我也記得康熙的話:“為人上者,用人雖宜信,然亦不可遽信”。康,熙特別說過太監不可信,他說:“朕觀古來,太監良善者少,要在人主防微杜漸,慎之於始”。祖宗們的這些訓諭,被這幾場火警引進了我的思索中。
我決定遵照雍正皇帝“察察為明”的訓示行事。我想出了兩條辦法,一條是向身邊的小太監們套問,另一條是自己去偷聽太監們的談話。後來我用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