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色。最讓他們感到興奮的是徐世昌也從青島趕到,接受了清室賞戴的雙眼花翎。這位清室太傅在頒佈退位後,拖著辮子跑到德國人盤踞的青島當了寓公,起了一個有雙關含意的別號“東海”。他在北京出現的意義,我在後面還要談到。
隆裕的喪事未辦完,南方發起了討袁運動,即所謂“二次革命”。不多天,這次戰爭以袁世凱的勝利而告終。接著,袁世凱用軍警包圍國會,強迫國會選他為正式大總統。這時他給我寫了一個報告:
大清皇帝陛下:中華民國大總統謹致書大清皇帝陛下:前於宣統三年
十二月二十五日奉大清隆裕皇太后懿旨,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
憲國體,命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
土為一大中華民國。旋經國民公舉,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受任以來,
兩穩於茲,深虞險越。今幸內亂已平,大局安定,於中華民國二年十月六
日經國民公舉為正式大總統。國權實行統一,友邦皆已承認,於是年十月
十日受任。凡我五族人民皆有進於文明、躋於太平之希望。此皆仰荷大清
隆裕皇太后暨大清皇帝天下為公,唐虞揖讓之盛軌,乃克臻此。我五族人
民感戴茲德,如日月之照臨,山河之涵育,久而彌昭,遠而彌摯。維有董
督國民,幸新治化,烙守優待條件,使民國鞏固,五族協和,庶有以慰大
清隆裕皇太后在天之靈。用特報告,並祝萬福。
中華民國二年十月十九日
袁世凱
由於這一連串的新聞,遺老中間便起了多種議論。
“袁世凱究竟是不是曹操?”
“項城當年和徐、馮、段說過,對民軍只可智取不可力敵,徐。馮、段才答應辦共和。也許這就是智取?”
“我早說過,那個優待條件裡的辭位的辭字有意思。為什麼不用退位、遜位,袁宮保單要寫成個辭位呢?辭者,暫別之謂也。”
“大總統常說‘辦共和’辦的怎樣。既然是辦,就是試行的意思。”
這年冬天,光緒和隆裕“奉安”,在梁格莊的靈棚裡演出了一幕活劇。主演者是那位最善表情的梁鼎芬,那時他還未到宮中當我的師傅,配角是另一位自命孤臣的勞乃宣,是宣統三年的學部副大臣兼京師大學堂總監督,辛亥後曾躲到青島,在德國人專為收藏這流人物而設的“尊孔文社”主持社事。在這出戏裡被當做小丑來捉弄的是前清朝山東巡撫、袁政府裡的國務員孫寶琦,這時他剛當上外交總長(孫寶琦的父親孫詒經被遺老們視為同光時代的名臣之一)。那一天,這一批國務員由趙秉鈞率領前來。在致祭前趙秉鈞先脫下大禮服,換上清朝素袍褂,行了三跪九叩禮。孤臣孽子梁鼎芬一時大為興奮,也不知怎麼回事,在那些沒穿清朝袍褂來的國務員之中,叫他一眼看中了孫寶琦。他直奔這位國務員面前,指著鼻子問:
“你是誰?你是哪國人?”
孫寶琦給這位老朋友問得怔住了,旁邊的人也都給弄得莫名其妙。梁鼎芬的手指頭哆嗦著,指點著孫寶倚,嗓門越說越響:
“你忘了你是孫詒經的兒子!你做過大清的官,你今天穿著這身衣服,行這樣的禮,來見先帝先後,你有廉恥嗎?你——是個什麼東西!”
“問得好!你是個什麼東西?!”勞乃宣跟了過來。這一唱一幫,引過來一大群人,把這三個人圍在中心。孫寶琦面無人色,低下頭連忙說:
“不錯,不錯,我不是東西!我不是東西!”
後來梁師傅一談起這幕活劇時,就描述得有聲有色。這個故事和後來的“結廬守松”、“凜然退刺客”,可算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事蹟。他和我講了不知多少次,而且越講情節越完整,越富於傳奇性。
到民國三年,就有人稱這年為復辟年了。孤臣孽子感到興奮的事情越來越多:袁世凱祀孔,採用三卿士大夫的官秩,設立清史館,擢用前清舊臣。尤其令人眼花繚亂的,是前東三省總督趙爾巽被任為清史館館長。陳師傅等人視他為貳臣,他卻自己宣稱:“我是清朝官,我編清朝史,我吃清朝飯,我做清朝事。”那位給梁鼎芬在梁格莊配戲的勞乃宣,在青島寫出了正續《共和解》,公然宣傳應該“還政於清”,並寫信給徐世昌,請他勸說袁世凱。這時徐世昌既是清室太傅同時又是民國政府的國務卿,他把勞的文章給袁看了。袁叫人帶信給勞乃宣,請他到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