漬麻花的爛被窩裡,呲牙咧嘴地對著一把沒了把兒的錫酒壺嘬著次白乾(注1),一張生了好幾個痦子的臉上已然泛起了一股暗赤的顏色,瞅著就是積年喝次白乾引發了肝病的模樣。
朝著早說小三十年,麻痦子倒也還有個大名,出身也是一家小藥號里正經拜了師傅的夥計。可這麻痦子也都不知道是打哪兒染上來好喝兩杯的雅好,但當小徒弟的兜裡一年也見不著幾個大子兒,也就只能見天兒的揹著師傅偷喝藥號裡存著治病救人的藥酒。
還得說麻痦子那位師傅真是個摳搜小氣、心腸狠毒的人物,瞧見了麻痦子偷喝藥酒之後也不言聲,反倒是格外的拿幾味虎狼藥配出來一罈子藥酒,悄沒聲地擱在了藥櫃子底下。等得麻痦子不知深淺地把那虎狼藥配出來的藥酒喝了幾回,一覺醒來之後居然就是口舌生瘡、渾身燥熱,生生髮了七天高燒之後,臉上也就生出來好幾個大痦子,一張原本都還能見人的臉生生叫毀成了個人見人厭的模樣。
但凡是做買賣開門迎客,都甭管是掌櫃的還是夥計,從來都是一張笑臉迎候八方來客。可就麻痦子這麼一張人見人厭的臉面,哪家買賣商號可也都不敢用上這麼一位夥計不是?
眼瞅著飯轍生生斷絕,醫藥行裡的手藝也才學了個二把刀的深淺,在四九城中浪蕩了些許日子的麻痦子也都不知道打哪兒踅摸來的門道路數,居然就跟四九城中那些個配髒藥的墳耙子攪合到了一塊兒。
都說是外來的和尚好唸經,原本就靠著些陰私手段配製髒藥換錢的墳耙子中,驟然間多出來個好歹算是學過幾天正經醫藥行手藝的人物。頓時間便像是羊湯裡擱了松木棒、魚鮮中灑下綠蔥花,把那原本差欠的丁點味道全都提了起來。
仗著手裡頭比旁人強了些許的手藝,麻痦子好歹也算是在那些個墳耙子裡頭混成了大拿一般的人物,配出來的一些個見不得光、賣不起價的髒藥,在四九城中也都有了跟人叫價拔份兒的底氣。可老話都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世上人中從來都有那恨人有、笑人無的下作角色。眼瞅著麻痦子配出來一些藥搶了自個兒的買賣。好幾個墳耙子暗地裡一合計,居然就湊錢請了四九城中打行人物,趁著月黑風高夜打折麻痦子的兩條腿!
有道是江湖險、人心更險,春冰薄、人情更薄,自打麻痦子斷了這兩條腿之後,墳耙子中的不少人物自然是不再跟只剩下半條命的麻痦子往來。僅剩下幾個見天兒在麻痦子跟前轉悠的墳耙子,心裡頭打著的主意也是想從麻痦子口中套出些配髒藥的法門,全然沒一個安著好心的主兒!
還得說麻痦子算得上是個心氣夠硬的主兒,雖說身帶殘疾、無人管顧。可麻痦子就是咬死了自己配藥的那幾樣法門,任由那些個墳耙子威逼利誘、軟硬兼施,怎麼著也都不吐一個字兒、平日裡就窩在城牆根兒下一間破屋裡,藉著一些不得不上門求藥的墳耙子送來的物件配製髒藥換點吃喝活命、雖說日子過得如同豬狗,可好歹還吊著七魄三魂!
耳聽著院子裡猛地傳來了腳步聲,已然喝得有些頭暈眼花的麻痦子眨巴著眼睛琢磨了好一會兒,方才歪斜著身子把眼睛湊到了炕邊窗戶紙上的破洞處朝外瞧去,口中兀自低聲自語:“今兒這日子可是邪性。。。。。。。才剛走了幾個。怎麼又有人上門。。。。。。。。”
都沒等麻痦子瞧明白走進了破院子裡的人長得是啥模樣,大步走進了院子裡的兩條大漢之中。身量稍高、年紀也輕些的那人已然開口朝著麻痦子住著的破屋子叫道:“麻爺,您在屋裡麼?”
眨巴著眼睛,麻痦子一邊瞅著站在院子當間的兩條從沒見過的大漢,一邊扯著叫次白乾燒燬了的嗓子應聲答道:“腿都沒了的主兒,那我就是想去四九城裡四處遛達,可也挪不動步子不是?二位尋我是買藥?是問道?要是買藥。那進屋說話!要是問道兒。。。。。。我麻痦子肚子裡揣著的這點兒玩意可只打算送給閻王爺,您二位就甭指望了!”
像是對麻痦子這副混不吝的滾刀肉做派早已經心中有數,開口說話的那壯棒漢子毫不遲疑地朝前走了幾步,伸手便推開了麻痦子虛掩著的房門。可都還沒等那推開了房門的壯棒漢子再開口說話,從麻痦子屋裡奪門而出的一股子惡臭氣味生生便將那壯棒漢子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嘿嘿怪笑著。麻痦子伸手裹緊了身上披著的那件破襖,撕扯著沙啞的嗓門朝那咳嗽連連的壯棒漢子叫道:“嘿喲。。。。。。。這可真是對不住您!我麻痦子吃的豬狗食、睡的牛馬棚,身子上一年都難得見一回水,這才養出來了一屋子仙氣兒!凡胎**吸一口這仙氣,自然是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