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癔症了?我昨天根本沒回家,是老爸偷偷改的吧。”那邊愣了一秒,馬上否認了,少年的聲線並不渾厚,勝在爽朗明快。他們倆的老爸是個頗具幽默細胞的人,都五十知天命的年紀了,還喜歡和妻子兒女搞怪,亂改手機鈴聲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位仁兄當年不知怎麼迷上了李商隱,一雙兒女的名字就取自《碧城三首》中的一句“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姐姐叫星河,弟弟就叫星源。
“不說他了,你這個週末回不回家?快高考了,臨戰前給你補充點營養?”
“你也知道快要高考了啊,在家怎麼學習,吃出點毛病來更不得了,我自己有複習計劃,你別管。”
“那行,我才懶得管你。”秦星河也不廢話,與她飛揚跳脫的性子比起來,小她五歲的弟弟確實要沉穩多了。“你打電話什麼事?”
“沒事,就是幫我充下話費,我這邊錢不夠了,只剩倆禮拜不到又不好向家裡要錢。”
這種順手的事,當姐姐的自然是滿口答應,秦星河又和他說笑幾句,就按了結束通話鍵。剛才光顧著打電話,沒留意走到了什麼地方,她一回神,發現自己正好停在一個攤位前。這攤上賣的主要是玉飾,老式的髮簪手鐲,環佩項鍊,扳指掛墜,乃至觀音像、平安扣,最外側擺著一排假得不能再假的玉雕工藝品。攤主是個老頭,少見的留了一部美髯,意態悠閒地坐在小馬紮上,腳邊橫放一根看不出顏色的竹杖,分二十四節,比普通的柺杖長些也細些。一旁還擱了臺收音機,正放著單田芳版的水滸傳評書。
秦星河瞧著老頭身上睡衣似的破舊道袍,暗自撇了撇嘴,街上的攤主為了附庸風雅和吸引買家注意,不少人都身著古裝,梳仿古的髮髻,像這樣的老頭一抓一大把,實在沒什麼稀奇。她在攤位前蹲了下來,指著一個玉雕筆筒問道:“怎麼賣的?”
“三十塊,成本價。”
小秦腦門上浮起一根黑線,這筆筒精工細刻,雕成和合二仙的形狀,和聖手執的荷花、合聖手捧的盒子,連同二仙嘴角笑紋、眉眼姿態,無不生動精緻,唯一的缺點就是質料太差。別家的玉製品就算是假,好歹也會仿得像一點,拿著假玉當真玉賣,這位可好,開口就說三十塊,不就擺明了是工本價嘛……
“那這個呢?”
她指的是一條項鍊,鍊墜的樣子玲瓏別緻,是一方小小的玉牒,由二十餘片微型玉簡聯串而成,墜子表面不起光澤,摸上去的觸感卻極清潤。老頭頭也不抬,說道:“那個不值錢,你想要,隨便給幾塊錢就行。”
交易中賣家說的話,秦星河向來十句信十分之一句,尤其是“你隨便給幾塊”這樣的話,說是隨便,最後絕沒有下三位數的。但面對這老頭,她居然生不出質疑之心,當下掏出一張五十元面值的鈔票遞了過去。老頭收了錢,將兩樣東西包好遞給她,秦星河呆呆站著,眼光落在他平靜的臉上,突然鬼使神差地蹦出一句:“……我認識你嗎?”
老頭聞言,神色奇異地打量了她一眼,搖頭道:“你眼前的我,不能算認識你,我眼前的你,也不能算認識我!你不是你,但終歸還是你,我不是我,卻不會再是我了。”
小秦當場風中凌亂,腦門上冒出的黑線足夠織一件毛衣,她小心地瞟著老頭的臉色,斟酌著開口:“那個,老先生,您……要不然您吃點腦白金吧?”
老頭一本正經地道:“謝謝你,那東西對我沒用。……城管來了,我先收攤了。”
秦星河一囧,目視此老翻身跳起,用與年齡不符的麻利動作將所有物品捲包,拎起收音機,剛搬著小馬紮撤離現場,城管的執法車就從街口拐進來了。滿地攤販登時作鳥獸散,行人也紛紛避讓,一片雜亂人聲中,傳來一聲驚噫。秦星河聽那聲音耳熟,轉過頭去,見人群中一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杵在那裡,看背影似是她的高中同學季嘯天。這小子把脖子伸得老長,死盯著那老頭看,嘴裡正說:“白澤,你信我一回,那個人絕對有問題!你用神識掃一下試試,只有他的位置空若無物,像不存在似的,事出反常必有鬼!”
“是事出反常必為妖。”季嘯天身邊站了一男一女,男的是個戴著墨鏡的青年人,身披一件純白風衣,內配黑色筆挺的西裝夾克,深灰棉襯衫,一副時尚俊傑的模樣。因為白色很難穿出效果,一般人穿外套喜歡選擇米白、月白、象牙白,他這件風衣卻是初雪一樣的純白色,和他本人的氣質很搭。女的只有十四、五歲,唇紅齒白,清麗可愛,秦星河端詳她的時候,莫名覺得她的容光如明月,有種難言的皎潔之感,一眼望去不見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