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饃。他疼得睡不著覺,靠牆坐著迷糊到天亮,再重新勒上麻繩,鑽心的疼痛讓他一下子咬緊牙,眼淚頓時迸了出來。天還沒亮,他拉上第一個坡,一塊兒拉坡的老王頭見他“噝噝”吸溜著涼氣,輕手輕腳把麻繩掛在肩背上,笑著問:“小樑子!哆哆嗦嗦弄啥哩?”他苦著臉說疼得不敢挨!老王頭哈哈笑著拉開衣裳,兩個褐色的大肉團小碗一樣長在肩上,猛一入眼嚇人一跳。
葉落長安 第三章(3)
“小樑子!等你啥時候也成這了就不哆嗦啦!”長安再看看其他拉了十幾年坡的人,才知道怪不得他們都有些羅鍋(駝背)。老王頭閒了問他:“你是河南哪兒哩?咋一個人?”長安從小就能說得一口河南話,知道他把自己當老鄉了:“開封的,家人都死啦!”老王頭和幾個大人就咂咂嘴說,咦!老可憐!孩兒,以後有車你先拉!
拉坡的女人不多,一個叫來桂的河南女人背上捆著幾個月大的娃也拉坡,路邊坐著兩個髒得分不出男女的小孩自己玩。攬上活她就麻利把小娃解下來丟給路邊的孩兒,拉完回來再重新捆在背上。長安知道這倆孩兒一個叫“富”一個叫“貴”,懷裡那個小的叫“寶”。來桂特別能嚷嚷,喊起來太華路坡上到坡下都聽得見:“富兒——把寶兒抱好沒?”
“貴兒——別讓寶兒哭了!抱起來悠一悠!”他們餓了來桂會大罵:“媽的×!老吃不飽!吃吧!吃吧!多早晚把俺也吃了吧!”順手扔兩個燒餅給他們,或是一屁股坐在馬路邊上撩起衣裳給寶兒餵奶。
要是沒拉上錢,孩子們又鬧著要吃,她就更大聲罵,不光罵孩子,還罵“短命的死鬼男人”,丟下她受這洋罪,罵著她就哭了,撩起衣襟擦眼淚,露出髒黢黢的肚皮和半個奶。長安不想看這場面,就背過臉去。他想起了娘,卻只在心裡一閃而過,甚至不如玉蘭大娘和眼前這個來桂更清楚。
有車過來,拉坡漢子堆著笑臉吼:“俺給你拉!俺給你拉!”長安輪不上了,他只有趁早人家都沒來就站在路口,晚上人家都回去才能掙點錢。
拉了一車廢鐵的車主說:“五分!”車有點重,老王們說:“老哥孬好加上五分!車老重!”
長安擠出來:“俺拉!俺拉!”趕緊把麻繩綁在架子車頭上,有人罵:“小鱉孫兒,跑得怪快!”做勢掄繩要打他。老王頭勸:“孩兒怪可憐哩,算啦!看,又過來車啦。”
長安沒走幾步就心想完啦,車太重啦!他全身用勁往坡上走,血直往頭上衝,車軲轆才緩緩挪了幾寸。車主也低頭聳肩用著勁,他只好深吸口氣向前掙,車終於走了。不到二十米,長安終於說:“叔,車上是啥?”
那人臉憋得發紫,喘著氣說:“收的廢鐵!”長安又埋頭用勁,該上坡了。拉過坡的人都知道這時千萬不能鬆勁,要不車就可能脫手。他把頭扎得很低,重車往後拽他,每一步得腳後跟先夠著地,再用力往前一掙,腳尖才能落。掙著走著,眼看快上坡頂的時候,他實在沒一絲勁了,連說話的間隙都找不著,臉紅耳赤,頭頂直冒蒸氣,鼻涕也流了出來,他不敢騰手擦,任它長長地吊在鼻尖上。有的重車拉到這兒歇氣時,旁人拿兩塊城牆磚放在車軲轆後面,拉車人能直腰攢把勁,再爬最後那坡。長安四下瞟瞟,除了自己和車主粗重的喘氣聲,再也沒啥人了,他絕望了。
這時郝玉蘭正順著坡找長安,她打聽著路邊拉坡的人,有人指著說:“那不是!慢得跟蛆爬一樣!”
她緊趕慢趕爬上坡,長安已經沒勁了,兩個人空往上掙車卻僵在原地。她知道人堅持不住,車馬上要脫手了,慌忙在車後用力頂住,長安和車主都覺一輕,知道有人搭手幫忙,只顧低頭兩腳拼命向上掙。到了坡頂,郝玉蘭從車上拿了兩塊大鐵疙瘩,一前一後支在車底下才擦汗說:“真險呀!”
長安驚喜地叫道:“玉蘭大娘!你咋來啦?”郝玉蘭說:“光找你就讓俺跑了好幾趟,你這孩兒咋不找俺哩。”長安說:“找不上木工活俺才來拉坡哩!”
車拉到坡底,車主給了錢走了,她拉著長安的麻繩說:“到大娘家吃飯,住大娘家裡吧!”長安趕緊說:“俺還得幹一會兒哩。”郝玉蘭拉他在路邊坐下:“你住哪?吃啥?咋把大娘當外人哩?想靠自己也不是現在呀!”長安搖搖頭。
“你二林哥今年當兵走啦,你和白東京、白西京住一塊兒,走!”他還是搖搖頭說:“大娘!俺……俺不能去!”郝玉蘭沒料到他這麼犟,生氣了:“那你想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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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長安 第三章(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