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
有人怒撥出口,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蒼老的笑,把這人給打得倒飛出去。
胡鷹衝著寶玉含笑點頭,又顫巍巍的走向龍欒,他緩緩跪下,是衝著水溶,先是三拜九叩。
隨後,胡鷹挪了一下自己的身子,面向了遮擋了水英光身形的屏風……
“今,老臣胡鷹,臨卒,懇請太上皇現身一見,讓老臣得睹天顏。”
“敢不應允?”
素白的屏風開始模糊,變成了極為細小的煙波粒子,水英光緩緩走出,竟然下了龍欒,攙扶起了胡鷹佝僂的身軀。
“愛卿,你老了。”
水英光低低的嘆息著,微不可察的,懇求的眼神拋給了寶玉。
胡鷹跟著笑道:“是啊,老了,臨卒。”
‘臨卒’二字進了耳朵,水英光已經年輕化的臉竟然起了蒼白的顏色,令狐熙等所有官員全都低垂了眉眼,連寶玉,也忍不住略微眯了一下眼睛……
臨卒?那就是臨死。
都知道胡鷹的壽元不多,但是沒想到,胡鷹在臨死前,竟然用了這個卒字……
天子死,稱為崩,或者大薨;
臣子死,稱為薨,意思是朝堂的棟樑去了,總歸要亂上一陣。
而這個‘卒’字,雖然比普通百姓的‘去了’、‘死了’這種話高了一等,卻也只是用在世家文人的身上,略微顯得好聽一點罷了。
堂堂胡鷹,三朝肱骨,四朝尚書……他,竟然用了這個‘卒’字?
這不是自謙,臨到這個時候,沒有哪個文人願意‘自謙’壞了身後名的……
胡鷹顫巍巍的,滿臉熱淚的看著水英光攙扶他的手,哆嗦了一下,滿是感動和怯的掙脫出去,踉蹌著倒退了十餘步的距離。
他再次跪倒,三拜九叩後,蒼老的道:“老臣胡鷹,今日就是死期,懇請兩位陛下鏟了老臣在城池、縣鎮、鄉村的道理碑文……
老臣一生求名,臨死才懂得,這名聲,完全就是個負累!
陛下,太上皇,諸位同僚,若是那在野文人也就罷了,求名無外乎是求個榮耀,求個修行,可是咱們做官的,只該求那麼一種……”
“何物?”
水英光連忙問道。
胡鷹雖然老邁,回答的聲音卻無比鏗鏘洪亮:
“平……
天下!”
平天下?
平天下?
平天下!!!!
這句話一出口,胡鷹的眼眸瞬間大亮。
耄耋已老,滿是皺紋的臉開始光滑,枯白的頭髮起了花白,也在不斷變得烏黑所有人都清楚,這是迴光返照!
只等胡鷹的頭髮全部變成了黑,臉龐變成了少年模樣,他就會化作煙波散去,從此世上,再無胡鷹此人。
被神魔之障滅掉的,都是這種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此時,胡鷹竟然轉過頭,去看寶玉,他燦笑道:“說起平天下,當今大周,沒有一人能比得上寶哥兒……陛下,老臣死諫寶哥兒擔任吏部尚書,老臣的這個戶部要是無主,不如,也一起給了寶哥兒吧。”
“允了!”
水英光和水溶答應得乾脆利落。
所有的官員都沉默了一個瞬間,異口同聲的,答應了寶玉擔任吏部尚書的事情。
胡鷹臨薨前的話,已然有著不弱於天子大薨前的份量,他開口,只能應了……
可是,就在此時,寶玉猛然一拳,狠狠的夯在了胡鷹的臉上。
譁!
大亂!
“賈寶玉你瘋了?”
“胡大人已經是迴光返照,你竟然……”
“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怒吼聲連成一片,寶玉卻是扯了胡鷹起來,“老前輩,今個這一拳,就當你以前的老糊塗賬清賬了!”
“挺好。”
胡鷹捂著滲血的嘴角笑。
就在所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寶玉一展黑狐大氅,袖口滑出火烏赤毫、黃玉硯臺,還有……首版銀頁?
火烏赤毫直接落在寶玉的手心,一個翻轉,就在黃玉硯臺裡抹了濃墨。
小君子已經顯露身形,抱著墨條,滿頭大汗的給寶玉研磨……
“賬清了,就該還上你舉薦的人情,本爵爺還給你了太多,你還倒欠了本爵爺的!”
寶玉大笑出聲,揮手間,是筆走龍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