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伸手解了郎君髮髻的時候,突然想到來人身份。
他兄長的那位隱世師父。
他眉心一跳,高喊著衝上前:“兄長!”
玉冠落地,碎作一片片,夜空下的郎君墨髮飛楊。宋大郎抬頭看要拉自己起來的嫡親弟弟,朝他露了極溫和地笑:“以後母親就拜託你照顧了,還有宋家。”
“兄長!你怎麼能放得下!”宋二郎跪倒在他身邊,死死拽著他手不放開。
“我本就不該入世,造下的孽,就用餘生還了吧。”宋大郎說著,將握著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恆清此時手輕輕一揮,宋二郎只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再想要衝過去的時候,已見恆清用一把小刀將兄長長的髮絲截了一半。
他腳下一軟,雙目通紅。
恆清替宋大郎剃度的動作極快,眾人都怔怔地看著,有些不知所措。
“你曾出了師門,今日再入門,卻是空門。往事一切緣了,從今起,你號了塵。”恆清前所未有的說了長長一番話,收了小刀,手心覆在徒弟的頭上。
宋大郎朝他磕了三個響頭,伸手將袖中的一件東西放到地上,站起身來雙手合十朝跌坐在地的宋二郎行了個佛禮,將腰間的玉牌扯下遞了過去:“還請施主交回陛下。”說罷,跟在恆清身後一步步離去。
宋二郎手裡握著玉牌,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他抬袖狠狠抹去,喃喃道:“兄長你如何狠心。”
士兵發現了宋大郎離開前留在地上的東西,拾起來遞給神色哀傷的宋二郎,他接過一看,是一個小巧精緻的錦盒,裡面有一雙耳墜。
耳墜邊上還有一張小字條,上邊書著‘贈弟媳文頤郡主’。
字條已泛黃,一看便是寫了有些時日。
宋二郎緊緊握著兩樣東西,斂神吩咐清理現場,忍著傷心去見了承安帝。
承安帝聽到宋大郎居然遁入空門也是許久沒回過神,而且恆清怎麼會突然出現?是一直跟在他們身邊,還是說恆清一直就跟蹤著趙文弘,等的只是徒弟報了仇,了了塵事?
承安帝好大會才消化這突然的訊息,輕嘆一聲可惜。
如此人才,又隱世了。
但他卻對宋大郎的讚賞更多了,人不怕一時誤入歧途,怕的是終身不知過錯,執迷不悟。宋大郎這些年犯了許多錯,間接導致了老護國公慘烈身死一事,如今他能斬斷恩怨,思悔清修一生,也是自我救贖。
了斷塵俗,哪又真是這般容易,且看恆清早年還收兩表兄弟為俗家弟子,如今又跟了一路就知道了。
承安帝感慨著道:“你兄長的事,朕看著,你還是折返都城,與駙馬說一聲吧。往後,宋家的重擔,就都在你身上了,別墜了你兩位兄長的名聲。”
宋二郎紅著眼,行大禮謝恩,連夜便往都城趕。
承安帝則一路繼續南下,到了妻子孃家潭州。
而趙暮染與宋釗是在四日後見到折返的郎君,被滿身塵的宋二郎嚇一跳。
“你怎麼先行回來了,還這副模樣。”宋釗讓人去準備梳洗的東西。
宋二郎握住兄長的手臂,將那小錦盒遞了過去,啞聲道:“大哥出家了,跟著那恆清大師,不知去向。”
宋釗看到小錦盒的時候心頭極快跳了一下,以為是宋大郎出事了。
他過目不忘,記得這個盒子,但沒想到居然是另類的大事。他神色一頓,眉頭狠狠皺在一起:“你慢慢說,師父他老人家怎麼會突然帶走他。”
宋二郎難過地將事情前後都一一道來,宋釗握著盒子的手也越來越緊,神色驚怒不定,最後氣得抬腳就踹翻一邊的桌几。
趙暮染被他的舉動驚了驚,忙走上前抱住他的手臂,宋釗怒道:“他倒是乾淨了!”
宋釗從來沒有這樣暴怒過,更別說氣得失態。
趙暮染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只能讓他先坐下,宋二郎也被兄長的怒氣嚇了一跳。趙暮染強行讓人坐下後,伸手去取了宋釗手中的盒子,開啟一看,果然是她之前所想的錦盒,再看到紙盒上的字條,輕嘆口氣。
她將字條給氣得抿緊唇的郎君過目,宋釗看著弟媳二字,眼眶驟然發紅,最後將字條撕得粉碎,坐在椅子中許久都沒有再說話。
趙暮染想到他們兄弟間的種種,除了嘆氣也只是嘆氣。
一個心間有結,明明能化解的,卻誤入錯道,造就了今日無法挽回的一些局面。一個心間有情義,處處小心對待,卻再也無法續這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