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此事交代以後,寶玉似乎也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笑道:
“在我原來的計劃中,安胖子這個突然殺出的傢伙實在打得我有些措手不及,不料他竟然會做出這等弄巧成拙的傻事。豈不是正好幫了我一個大忙?”
吳用似乎領悟到了些什麼。沉吟道:
“公子的意思是?”
寶玉微笑不言,徑自尋過筆硯來,隨手拿了張皺巴巴的廢紙,在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十二個大字。
——一十二個實在不敢令人恭維的醜字。
——一十二個忘恩負義趕盡殺絕的大字。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然後尋了一個信封來,將這張紙隨隨便便的揉了個團塞了進去。略一沉吟,也不署名,只寫道,知名不具。
吳用茫然看著寶玉做著這一切,如入五里雲霧中,摸不著半點頭腦。寶玉揚了揚這信,對吳用詭秘的一笑道:
“你待會派人,去將這封信交到安胖子手上,只要說是我寫給他的,安胖子定然會親手拆閱,等他看完以後,讓那人注意觀察他的表情,回來以後向我回報。”
吳用拿著信,沉吟了半晌,都行至數丈外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詢問寶玉道:
“公子…安明輝這般陰險奸猾,此時定然也是竭力關注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您真的就自信只能憑這封信就能遏制住他對你不利的行動?”
寶玉聞言縱聲大笑。狀甚欣悅。因為多日不見陽光而略微蒼白的臉上盡是自信的神情。
“安胖子方才在朝中作繭自縛,我送去這封信的目的,不僅僅只是要遏制住他的下一步行動,更是要令他反過來暗助於我!”
吳用聞言驚道:
“這如何可能,安明輝的家族,可以說是弘興的左膀右臂!顯然弘興已與我們勢不兩立,定要置公子你於死地,以那安胖子的心胸城府,不來干擾我們行事已屬奇蹟,暗助二字從何說起?”
寶玉微笑道:
“正因為安胖子是聰明人,所以他想事未免就會考慮得深一些,多一些。當然,也更自私,實際一些。”
寶玉的眼裡閃過一絲詭秘的亮光。
“你想想,此時的安胖子定然如驚弓之鳥,他的腦海裡勢必就要考慮朝廷下一步的舉動來——觸碰到了皇帝禁忌的人,通常都沒有好的下場。這個時候,如果我能從這死局中脫身而出,那麼雍正出於對今後朝廷前景乃至身後事的考慮,為了避免我在他死後形成獨大的局面,就得在這朝廷裡尋出一個能與我相互制衡的人來!這便是皇帝家的權術!”
吳用聞言眼前一亮,頓時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於是,這個人首先年紀不能比公子高出太多,否則制衡二字便是空話,其次,這個人的心機城府要堪能與公子相敵,不然徒被您玩弄於股掌之上!最後他還得與公子之間結有難以化解的深仇大恨!”
寶玉微笑頷首。
“從各方面上看來,安胖子都是最佳的人選。相信他一定也能夠認識到,他存在的價值便是因為我的存在!我一旦被處置,雍正便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將帝王心事都摸得一清二楚的安明輝!”
…
在送走了前來宣讀聖旨的欽使以後,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他面上依然掛著招牌式的溫和笑容。然而這笑容卻令方才那名宣旨的內使的心中感到深切的震恐。
——此人是專門宣讀這種給罪臣的詔書的。雍正以猜忌陰刻著名,他擔任此職務數十年來,見過的被處決的大臣官吏也不知凡幾。其中有痛哭流涕的,有癱軟於地驚恐得說不出話的,有開口怒罵的,有憤然自絕的。
——但是他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冷靜從容的罪臣!冷靜得彷彿他才是宣旨而自己才是接旨之人!冷靜甚至沒有忘記在離去的時候打發給自己賞錢!
因此,這瀟灑而有著溫和微笑的少年,無由的令這名欽使體味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怖!
寶玉燃著了桌上的燈,展開了那張致命的詔書。將之鋪在了簡陋的桌面上,細細的以一種把玩的方式閱讀,琢磨著。不覺間,黑暗已經悄悄的包繞而至。
“你再怎麼看,這上面的內容也不會變的!”
一個清冷而憤然的聲音彷彿自黑暗的壁上撞折了數次,這才依然清晰迴響入了寶玉的耳朵。
寶玉目光一寒一凜,旋即微笑道:
“是的,這就和正如你眼下無論怎麼譏刺於我,今天晚上你也得一樣過來侍寢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