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了幾句話,說是:“因小事而相毆,各方都有兩三個人受傷,都願自己去調治,也不必驚官動府,下次我擔保,決不會再出這樣的事,就完了。”官人們本來都認得韓大相公,不好傷面子,因此笑了笑,也就都走了。韓鐵芳卻看見這裡停著一輛跑遠端的驟子車,他很喜歡,覺得範彥仁倒還很會辦事,把馬和寶劍都交給那間漢,抖了抖衣棠,兢又進到妓院裡院裡。
此時倒是十分寧靜,只是他一進到屋中,見蝴蝶紅仍然滿面的憂容,見他來了,翻著明媚的眼睛,把他審視了半天,見他臉上身上手上至都沒有傷,連衣服也沒被人撕破,她便又噗哧地笑了。
範彥仁又打了一躬,說:“為我們的事,使大相公跟那些市井小人惹氣,我們的心中真……”
韓鐵芳又擺手止住他,一邊喘著氣,一邊很快地說:“你們到底是打算往哪裡去?快說明了。”
範彥仁依然期期艾艾說:“我打算,打算……只好上南京,金陵去,投靠我那個親戚,以後再謀生計。”
韓鐵芳點頭說:“很好,金陵是個富庶的地方,你到那裡一定會大有發展,萬一謀事不成,我望你趕緊攜妻回鄉去務農,或是隨便擇個城市,作個小本經營,千萬別捧著你的書本死讀,也千萬別穿著你的長衫,自命為風流才子。還有,她!”指著那別意黯然的蝴蝶紅,說:“你一定得把她看作你的原配,當作你的賢妻!”
範彥仁又一躬到地說:“這不勞大相公多囑,我決不會負義無情。”
韓鐵芳又同蝴蝶紅囑咐說:“你也應當恭謹的事奉丈夫,跟著人家好好過日子,要能受貧,要學吃苦,在這裡所染的一些習氣,都應當痛改。”
蝴蝶紅拿手帕擦著眼睛點點頭。
韓鐵芳見炕上的行李包裹等等都已收束好了,他就點點頭說:“好!你們現在就走吧,現在天色尚早,出城還可以走一二十里,我可以保護你們一程。”
這時那鴇母又走進來了,她拍著手兒笑說:“大相公您的本事真大!……”
韓鐵芳指揮著說:“趕快叫人來幫忙搬東西,範大爺跟範夫人即刻就起程。”
鴇母搓著雙手說:“曖喲!……”她表示出又失望,又難捨的樣子,彷彿要哭,韓鐵芳由身邊取出銀票來給了她一張,她又笑了,說:“得啦!”走過去拍著蝴蝶紅的柔肩說:“也算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們琵琶巷的一件體面事,咱們孃兒倆將來再見吧。等將來範彥仁大爺升了官,我再被一陣暴風吹到南京,那時我再給你們道喜去吧。一路平安!再見再見!到了那裡,有順便的人,千萬要給我帶封信。”
這時毛夥們也都進來道喜,搬行李,並全以驚詫的眼光兒仰著臉來瞧韓鐵芳,有人還說:“獨角牛已經被大相公給打瘤了,還怕甚麼呢?範彥仁大爺跟紅姑娘多住幾天,找個飯莊子辦辦喜事,好不好?”
韓鐵芳卻不許眾人說閒話,只催著快往外搬行李,他又給了範彥仁兩張銀票,約二百兩,並說:“這種票子往東至開封府,無論甚麼地方都可兌現。”
範彥仁幾乎要跪在地下叩頭,又連聲的稱謝,韓鐵芳又將他攔住。這時同院的姊妹又都來給蝴蝶紅送別,屋門口站滿了鶯鶯燕燕,有的把親手做的花鞋贈給她,有的說著吉祥話兒,還有的帶著妒意,說:“你是有福氣啦!我們誰比得了你呢?”又有的自感身世,倚著窗子擦眼淚。蝴蝶紅卻悲咽不勝,用淚眼時時望著韓鐵芳,韓鐵芳卻是毫不動色,彷彿已忘記了二三載的花月柔情,竟像是個鐵石的人兒一般。
少時行李都搬出去了,大家擁著範彥仁跟蝴蝶紅走出屋去,蝴蝶紅的兩隻手被鴇母和姊妹許多人拉著,韓鐵芳此時已然走出了門,他忽見那個賣花的人又在巷口蹲著,籃子裹的嫣紅的桃花正如飄零無主的妓女,榆葉梅的紅衣棠綠襖兒卻是又如新婚婦人似的,丁香的深紫淺白,又帶有一種閨閣氣派,不!確實如同一個才脫風塵,未減嬌豔,可是態度已足很正經了的女子。
他便俯身拿起兩枝丁香來,給了賣花的一小塊銀子,迴轉身來,見範彥仁邁著方步在前走著,蝴蝶紅低著頭,跟著他,那幾家妓院的門首,都有人站立著以目相送,韓鐵芳就把兩枝丁香分開了,一枝白的贈給範彥仁,一枝紫的贈給蝴蝶紅,並笑著說:“我無物可贈,看這丁香還好,開得正旺盛,又鮮豔,又芬芳,以此略表薄意,這也可說是'聊贈一枝春'吧!”範彥仁又深深地打躬,蝴蝶紅的纖手拿著紫丁香,又用眼波掠了韓鐵芳一下,嫣然地微笑,韓鐵芳的臉色卻突然發出一陣悽慘。
那鴇母又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