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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她已經習慣了緊握著昏迷,似乎緊握著一種信仰而不能捨棄。

從早上到現在,期許已久的昏迷卻未如約而至,而且似乎不可能再光顧垂青於她了。一種莫名的煩躁促使她走出了小泥屋。

院子裡,四月天明亮的太陽晃得她一陣眩暈,她虛弱不堪地靠在門檻上緊緊閉上眼睛,讓自己漸漸適應這種明亮。

終於,眩暈過去了。

小泥院的石縫裡生滿了車錢子、菟絲子、牛蒡草、蒲公英,牆角則密密地爬滿了牽牛花、爬牆虎,這些頑強的生命將土黃色的小泥院營造得綠意盈盈。院外的古柳枝枝椏椏地從院子的上空橫亙而過,陽光透過樹葉疏朗地印在院子裡。一對兒黃喙紅羽的葦雉悠閒地在院子裡踱步,低低地發出一陣陣無憂無慮的咕咕聲。柳枝間,數只叫天子不時撲稜著翅膀鳴囀呢喃。河風輕輕掠過院子,空氣中有一種寧靜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一種久違了的感覺悄然襲來。

極目西眺,完顏山巍峨矗立於莊嚴的蒼穹下,雄鷹張著強健的翅膀在天際滑出一道道舒緩而驕傲的軌跡;再往西,烏鞘嶺的大草甸子頂上,白得耀眼的積雨雲扶搖直上,漸漸地和更遠處的祁連冰峰達坂溶成了一體。

就在不久前,西路軍最後的戰鬥便結束於那裡的冰峰下,為掩護右支隊一千多傷病員撤退,西路軍最後的悲壯竟由一群美麗的女兵和重傷員用生命書就,他們(她們)將與祁連山永遠同在!

她慢慢收回目光,眼睛長時間凝視院中那一對兒正在優雅散步的葦雉身上。一瞬間,寧靜的感覺像電流一樣擊中了她的心臟,她的眼睛驀然一跳。

原來,決死拼殺的沙場與眼前的世外桃源僅僅只隔了一道烏鞘嶺?但跨越這道嶺自己所付出的竟是九死一生!

走過了太多的路,翻過了太多的山,流過了太多的血,二十二歲的年齡,可謂轟轟烈烈地為崇高信仰奮鬥過,此生可以無憾。延安,萬水千山之外,將永遠成為自己心靈中最神聖的家園。

從縱身跳進黃河的那一刻起,便意味著自己的戰鬥已經結束了!正因為是不可逆轉地結束,自己才一遍遍在昏迷中重溫告別。她忽然明白了自己潛意識中渴望昏迷的真正原因。令她略感遺憾的是,告別曾經願意為之犧牲的理想竟是這樣的輕鬆寧靜,沒有刻骨銘心的痛,也沒有割捨不斷的依戀,連一句為什麼都沒有。也許……自己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理想和信仰。

然而,眼淚卻不可抑制地溢了出來。洶湧的淚光中,一個騎著黑馬的鷹翅眉漢子向她笑著揮揮手,灑滿陽光的臉上依然是那種從未改變過的堅定和驕傲。

第八章 沙場桃源(2)

遠鴻……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比現在更堅強,我還會在廣元城裡等著看你騎馬。

心底傳來一聲嗚咽,她忽然捂著臉號啕痛哭起來……

院門吱扭一聲,碾子匆匆趕了回來。

一個月以來,這個躺在床上時而昏迷時而清醒的女人早已經讓他難捨難分。他甚至暗中盼著她永遠在床上就這樣躺下去,一輩子端茶端飯、端屎端尿他也心甘情願。

踏進院門的一瞬間,碾子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樹蔭下的石桌上擺了幾個粗瓷老碗,碗裡分別盛著清蒸鯽瓜子鯽瓜子:當地對小鯽魚的叫法。、韭菜炒河蝦、野鴨蛋羹、小米稀粥、小花捲等,旁邊還擺了一把酒壺兩隻酒碗。

她雪雕似的坐在那裡,頭上盤了個高高的髮髻,蒼白而嫵媚。望著發呆的碾子,她的臉上忽地掠過一絲紅暈。“你回來了?”

“你……”碾子鼻子忽然有點酸,“你……你……終於好了!”他百感交集,有點說不下去。身體好了就意味著她將離去,也許此生再無緣相見。

溫儷菡嗔了他一眼,說道:“水已經給你倒好了,洗把臉吃飯吧。”

碾子再呆也能看懂她眼中的大概意思,何況他並不呆。他忙不迭地應道:“好,我吃我吃……”笑呵呵一頭衝進屋裡,胡亂往臉上撩了把水淋溼了就算洗過了。他以前總是蹲在河邊洗,這種將水燒熱放在盆裡的洗法還是第一次。

溫儷菡斟上酒輕輕推到他面前,舉起手中酒碗說道:“碾子,借花獻佛,敬你一碗,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碾子實在,扭捏著不知該說什麼好,未飲酒脖子已經變得*崗的,他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深深哈了口酒氣,拈起筷子夾了片清蒸鯽瓜子。

“真好吃!”

“是嗎?”

“比我以前烤的鯽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