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伊勒微一猶豫,忽見斜前方籬笆上,歪斜倒了一具屍體,半個身子爛綠一片。
晚了,他又是膽寒又是哀嘆,怕是已經沾染穢氣,忙皺眉摸出蘇合香丸嚼了。被那屍身駭人的面貌所驚,卓伊勒退了幾步,想奔出去告訴師父。
走了兩步,想到素日皎鏡凶神惡煞的鞭策,太過退縮只怕被他嘲笑,卓伊勒膽氣一壯,疾行數十步,穿越籬笆進了就近的土屋。
似乎踏入死域,觸目是鬱黑的顏色,有兩個人癱在床上,臉頰瘦下去,渾身皮包骨,不知死了多久。他不敢靠近多看,掩住口鼻轉到另外一屋,情形相差無幾,像是在地下墳堆穿行,動輒遭遇一具屍骸。卓伊勒穿屋越院,接連闖了幾家宅子,都是如此,心下越發駭然。
皎鏡望望天色,隱有不祥之感,這村落上死氣盤旋,壯麗山景如被潑了墨,不復原有的生機。他凝視雪色覆蓋的草木,到處是朦朧的灰,像是抽去了精氣神,只留了殘骸軀殼。
“不好!”他怪叫一聲,從行囊裡取出一隻刺繡蘭花紋香墜戴了,大聲朝村子裡喊,“卓伊勒,不想死就快回來!”那香氣宛若雄鷹見了天敵,陡然凌空一轉,朝遍地穢氣撲去。
長生也察覺不對,他隨身掛了側側織的辟邪香囊,裡面藏有制香師姽嫿調製的十七味辟邪香,不受諸邪侵擾。撫著暗香侵透的香囊,不覺憶起了兩年前與紫顏共赴北荒的情形,兀自出神地回想。正是那時,他在方河集買下身為奴隸的卓伊勒,恢復了對方的自由身,紫顏更推薦卓伊勒拜在神醫皎鏡門下。
長生唯恐卓伊勒有事,發足奔去,被皎鏡一把抓住。
“不許去!”皎鏡沉下臉,看向村落,“他會自救,你不必去送命。”
過了不久,卓伊勒舉了一支火把,將身前的籬笆燒出一條火道,分開了楚河漢界。
這一邊是苦海,那一處是活路,他腿腳痠軟,仰了臉叫道:“師父,此地有瘟疫,滿村沒一個活口,都死了多日。你們調些藥服了,守在外面等幾日,千萬別進來。如果我沒事,自會出來。”
皎鏡不慌不忙,“我們調一劑藥給你服下,你再進去找沒腐爛的屍體,所有症狀給我瞧仔細了。”卓依勒一愣,答應下來。
長生憂心忡忡地道:“我想進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皎鏡一把拉住他,“有他一個就夠了。”
長生一呆,只能默默取出藥囊,開始配藥。他在紫顏門下三年,又與卓伊勒一起跟隨皎鏡多時,粗通醫理,當下抓了金銀花、連翹、薄荷、荊芥穗、淡竹葉、生甘草等藥堆在一處,轉頭去瞧皎鏡。
皎鏡冷淡地道:“為何配這些藥?”
長生俊臉一苦,無奈摸頭道:“溫病初起,症見發熱,故以金銀花和連翹清熱解毒,為主藥。薄荷等物透熱外出為輔藥,淡竹葉等清熱生津為佐藥,荊芥穗則辛散解表,最後甘草調和諸藥以為使。”
皎鏡淡淡地道:“此方很是尋常,無功無過。倘若高熱厥逆,又該如何?”長生沉吟片刻,“加黨參、白芍益氣護陰,升麻散熱淨血。”皎鏡道:“再添一味葛根。”長生眼睛一亮,喃喃自語:“對,葛根解肌生津,升舉陽氣,可解諸毒。”他重新唸了一遍藥方,小心地準備煎藥,只求卓伊勒平安無事。
“既是瘟疫,此地的水不能喝了。我們帶的藥不多,只求前路平安。”皎鏡望了眼前的荒村,陷入沉思。三人的坐騎各馱了一隻藥箱,有些常用藥應急,但真要遇上災病,自用尚且不夠,遑論救助他人。
長生守著藥爐,腳下積雪化開,彷彿悲哀的眼淚。過了一陣,藥香如花開,沁人心脾,卓伊勒眼巴巴在不遠處候著。長生將藥汁倒在缽裡,端去給卓伊勒,皎鏡喝道:“放在地上,別靠近他。”
卓伊勒委屈地看著,長生剛想逞能,徑自走過去,皎鏡冷哼一聲,“你要陪他,一會我就用銀針為你們解毒。”
長生立即縮腳,被皎鏡醫治的福分不是人人都能消受,他看了卓依勒一眼,憐憫地放下藥碗。兩人隔了老遠相視,食不知味地飲下藥汁,彷彿能活蹦亂跳已是奢侈。
喝完藥汁,卓伊勒毫無懼色地衝回村落中,如離弦就不再回頭的箭。他的恐懼之心被疑慮代替,一心想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走到一間屋外,腳下踩到軟綿的一物,是一隻死去的白貓。
“莫非是鼠疫?”卓伊勒沉思,如是鼠疫,則會五臟出血,且附近有大量斃鼠。可是十幾戶人家走來,很少看到死鼠,就可能是其他疫症。再想想眾人死時症狀,死在床上的人較多,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