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一襲黑袍如青青遠山,消隱在眾人視線的盡頭,身形竟是越來越淡。
曲聲如水色瀲灩,一片片粼粼波影折射天光,被虛空中看不見的咒語推動,如潮汐如波浪,一聲聲敲擊人心。心無戰意敵意,此曲祥和如春,心若殺氣凜然,曲音則銳如刀鋒,刺出鮮血淋漓。
曲音一響,伏藏便知再無法向普通人下手,那般孱弱的肉體無法承擔這滅魔音的攻擊。將剩餘的精魂合而為一,他瞄準一人,衝了過去。
墟葬察覺周身煞氣的波動,掏出黃金羅盤一搖,用烈烈陽氣掃蕩四周。每到此刻,他總是挺身護住身後諸師,而眾人也絲毫不懼,各有法子震住邪氣入侵。
十師皆是心志堅定之輩,伏藏想要奪舍侵靈,並不容易。
伏藏果然不敢自尋死路,霽月的笛音清亮鏗鏘,像一條銀鞭凌空抽打,眾人清醒地看到騷動的周遭沉靜下來。影青燻爐燒出的薄薄煙氣,被鋒利的樂音割出歷歷傷痕。伏藏的精魂由此大創,殘餘的魂魄拼了命地沒入那人體內,兇狠地向各處靈竅鑽去。
安靜多時的紫顏一雙秀目似晨星明亮,掃視眾人明辨真假,忽道:“使蟲師有問題。”
諸師抬眼看去,豆大的汗珠從海智額上滴下,他微微顫抖搖晃,像是暈眩時的掙扎。螞蟻蜘蛛逃也似的從他的衣袖裡爬出,在寬大的衣襟下匯出一條條蜿蜒的小河。諸師頓悟,這是蟲子畏懼他身上伏藏的氣息。
夙夜卻已佈置完畢,在海智身外設下一圈禁制,手持一卷淡墨渲染的絹素,唸唸有詞。
他陡然張眼,對海智喝道:“有我助你,還不把他逼出來?”
海智渾身一顫,悲憤地搖動身體,如一粒激盪的骰子,在衝撞中摸索自己的命運。薰香的殘煙像是受到吸引,一齊貼附過來,籠在海智身上,令這個胖子成為在黑霧裡亂闖的一頭熊,笨拙地想逃脫吞噬。
滅魔音輾轉碾過,海智口中吐出陣陣哀鳴,幽咽的笛聲至此一變,哀感頑豔,彷彿風吹雪飄,萬里花落。這悲慼令海智氣力大增,陡然壓榨起體內聚集的伏藏精魂,對方禁不住四周的蕭條光景,被泠泠笛音逼得無路可走。
少頃,海智的身軀裡浮出一個黑色的影子,夙夜將絹素兜頭捲去,黑影受禁制所囚,無處可去,只能如孤雲投入了畫中,在群山盡頭添上一叢遠岫。
海智撲通摔倒,精疲力竭,那些遠去的蟲蟻彷彿感受到他的虛弱,麻利地爬了回來。阿爾斯蘭心驚膽戰地扶起了他,小心地斜睨一眼夙夜,能把伏藏逼到如此地步,他怎敢不死心塌地依附千姿?
千姿舒出一口氣,伏藏手段千變,防不勝防,如今被夙夜制住,算是解了眼前之憂。他不由暗自思忖,以今時的地位,諸國愛憎不明,是該多請能人異士襄助保護,否則待十師去後,再出一個伏藏就翻了天。
“阿爾斯蘭,你既有心歸順,既往不咎,這使蟲師對你一片忠心,我也饒他不死。你們好自為之!待我大典之後,自會把你們送回梵羅。”
阿爾斯蘭大喜,連連拜謝,遲疑了一下,忐忑說道:“未知王上可有前方軍情?我大哥的下落……”
千姿定定看他良久,自嘲地想起了弟弟蘭伽,淡淡地道:“我前方將士已經大敗梵羅軍,阿勒敕塔逃匿,若有訊息,我知會你。”阿爾斯蘭感激涕零,便有侍衛領了梵羅王子與使蟲師退下。
夙夜展開那捲絹素,白雲青靄,山水高妙,原是傅傳紅繪的一幅北荒景緻。千姿自信地一笑,向他討了畫,命人掛在晴雪山房的壁上。紫顏見狀,好奇地道:“你向來惜命,為何不懼巫師會從畫裡逃出來?”
“夙夜大師連你這個半死人也救得活,把活人弄個半死,應該不是很難。”千姿凝眸細賞山水,彷彿深入畫中水雲浩渺之間,悠然有出世之意,讚不絕口。
“這要多謝傅大師的畫。他們用心煉就的器物,稍加錘鍊就是最好的法寶。”夙夜淺笑誇讚諸師,無論是皎鏡的藥、丹心的器、側側的繡、姽嫿的香……其間渾然天成的藥理、造型、紋路,皆暗合天道至理,精妙莫可言傳,用靈法稍加護持就是上品的法器。
靈法師的法術依循天道,若格物窮理,知其所以然,破解了萬物結構的奧秘,則法術自然更上層樓。夙夜自上次十師會以來所獲良多,他知自身並非絕對超越諸師,相反,各行各業都有神妙精髓可供修習專研,十師相聚正如靈芝遇著仙露,有外人莫可估量的好處。
側側望了紫顏一眼,“見了他這般手段,我才信你是真好了。”紫顏笑道:“他們靈法師縱橫宇內,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