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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他的心底。驟然之間,燕文公病逝,燕姬竟成了孤懸老樹的一片綠葉,酷烈的權力風雨,隨時都有可能將這片綠葉撕碎!“新君稱王,我心惴惴”,便見燕國宮廷絕不平靜,燕姬已經覺察到了暗藏的危險。“惟有大隱,可得全節”,燕姬是個奇女子,在燕文公晚年多病的幾年中,她一直是燕國舉足輕重的人物,與太子也一直相處得頗好。然則一國新君即位,就是一場權力重新分配的衝突,傳統的權力絕不允許一個女人夾在其中,除非她本身具有極大的實力。燕姬雖有斡旋之才,卻絕然不是強力女主之氣象。在此危機四伏的關頭,她置身權力場之外而“大隱”,的確不失為保全自己的明智選擇。至於如何大隱?蘇秦相信燕姬能找到最合適的方式。想到燕姬一時尚無性命之憂,蘇秦心中略感寬慰,不禁長長的出了一口粗氣。合縱正在最後的要緊關頭,自己如何能北上燕國?也只有等合縱告成之日,再回燕國與她相見了。這一夜,蘇秦竟是生平第一次難以入眠,大帳踱步,直到東方發白。

日上三竿,孟嘗君來邀蘇秦去視察盟主祭天台,將及大帳,突聞馬蹄聲疾!孟嘗君手搭涼棚一望,便見一騎火紅色駿馬風馳電掣般衝下官道,衝進了軍營,瞬息之間便飛到了中央大帳前。見孟嘗君仗劍而立,騎士滾鞍下馬:“公子無忌緊急書簡!”孟嘗君連忙開啟,一行大字觸目驚心——魏王病逝,舉國哀痛,國喪在即,會盟似可稍緩!

“豈有此理!”孟嘗君憤憤的嘟噥了一句,便快步直入大帳。

蘇秦還和衣伏在長案上,聽得高聲疾步,猛然睜開眼睛,見孟嘗君神色有異,心中不禁一沉,便已霍然站起。孟嘗君面色陰沉的將竹簡遞給蘇秦,卻是一句話不說。蘇秦湊近一看,驚訝得竟愣怔了片刻。孟嘗君卻冷笑道:“魏王做了五十一年國王,比我王還年長十多歲,活了八十多,憑甚說也是老喜喪了!如今卻要借國喪之機延緩會盟,真真豈有此理?果真延遲,我對齊國朝野卻如何開釋?莫非齊王國喪就比不得魏王麼?”蘇秦尚在嗟嘆惋惜之中,孟嘗君的忿忿之情,卻使蘇秦頓時醒悟——此事不能等閒視之,若果會盟因此而更改,第一件大事便違了誠信,六國合縱便可能就此效尤!蘇秦思忖片刻便冷靜了下來:“孟嘗君稍安毋躁,我等得好生揣摩此事呢。”“揣摩?”孟嘗君揶揄笑道:“先生真乃鬼谷子高足也,明是魏國做大,能揣摩出小來?”蘇秦心知齊魏結怨極深,孟嘗君的刻薄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身為合縱總使,卻一定要熄滅了這點火星:“孟嘗君,你以為魏無忌此人如何?”

“無忌公子沒說的,大器局。”

“如此說來,無忌公子不會提出延緩之說了?”

“那是自然。定是新君昏聵,要彰顯自己的大孝之名。”

“果然如此,無忌公子難道就不能勸諫?”

孟嘗君困惑的笑了:“對也,這無忌公子如何就不據理力爭呢?報來國君之意,將火炭團撂給先生?如此豈不惹天下英雄一笑麼?”“無忌公子頗有機謀,絕非不能力爭,而是想借你我之力。”蘇秦頗有神秘意味的笑了笑:“以我揣摩,無忌公子與新君一母同胞,皆是魏王嫡子,其兄主張延緩會盟而全力守喪,無忌公然反對似有不妥。於是,公子便將此意在報喪書簡中一併提及,讓你我反對,他來助力,如此似乎順當一些。孟嘗君以為然否?”

孟嘗君恍然大笑:“有門兒!先生果然揣摩有術,田文大長見識了。誰去大梁?”“我去吧。最遲兩日便回。”

“好!田文守營,等候楚趙訊息便了。”

兩人議定,蘇秦立即忙了起來。先向新燕王修書陳明利害,力主按期赴盟。書簡寫成,荊燕立即帶著書簡飛馬北上。為防楚國有變,蘇秦又向黃歇與屈原各自修書一卷,派兩名楚國軍吏兼程南下。“趙國近便,有事我便一併融通了,祭臺工期不能拖延。”蘇秦匆匆叮囑了孟嘗君一句,便帶著十名燕國騎士奔赴大梁去了。

說也費解,恰恰在這最要緊的關頭,幾個大國便都出了事。齊威王、魏惠王、燕文公三個老國君一個接一個病逝。趙肅侯、楚威王兩個正在盛年的國君,又同時臥病不起。只剩下一個韓宣惠王,竟是一日三探,急得團團轉。當此時刻,蘇秦沒有慌亂。冷靜揣摩之後,他認為這正是合縱的生死關口,也是自己終生功業的生死關口,能夠挽狂瀾於既倒,合縱可成,功業可建;否則便是合縱效尤,功業流水,自己將永遠成為天下嘲笑的人物。蘇秦的秉性特長,正在於他的柔韌強毅。他在奔赴大梁的途中,已經接到了楚國趙國的緊急書簡,但仍然風風火火的趕赴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