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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開著白色的花,看去如一把巨傘。

不久,一個紅兜兜飛出來,飄起來,在春風中舞著舞著,最後掛在樹梢上。像一面人類的旗幟。

老牛吭哧吭哧地啃吃青草。

日頭爺和月亮婆婆輪番照亮梨花峪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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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18歲的梨花趕著小毛驢在偏坡地上壓新翻起來的壟臺。小毛驢抻著頭,弓著背,盡心盡力地拖著木磙。它汗漬漬的茸毛被南風掀動,繚繞的汗霧揮發著溼漉漉的疲勞。有一群野蠅圍困它的眼睛。另一群野蠅騷擾它的耳朵。小毛驢撥愣一下頭,把長耳朵甩得叭叭響。梨花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拉著木磙,視線卻一直系在地頭的梨樹下。梨樹枝上吊著簡易的搖車子,那裡是她的大兒子天奎。木磙子吱吱呀呀地摩擦著迴圈不止的曲子,又是梨花盛開的時節,又是大南風黏稠稠地糾纏。又是布穀鳥和公野雞深情的叫聲。季風裡新鮮與陳舊的土腥氣息啟發她的回憶,她看見樹梢上獵獵作響的紅兜兜。

兩隻狼從山坡上顛著細步溜到溝裡,再從溝底向吱吱呀呀聲窺視。後來它們大膽地爬上溝沿坐下來用長舌頭把大嘴洗涮了一圈。兩隻狼都在褪毛。新毛短而明亮。老毛則在山風裡倒伏,使它們的模樣有點窮酸。地頭梨樹下傳來天奎的哭聲。兩隻狼同時把頭抬起來向那裡張望。看了一會兒後兩隻狼互相瞅了瞅。母狼埋下頭,塌下腰,輕步走了。公狼閉上眼睛盹睡,樣子不失老謀深算。

小毛驢一心一意地拉著磙子。梨花的目光一直拴在梨樹下。人和牲畜都沒有感悟到狼的目光與心機。天奎的哭聲讓梨花拍了一下小毛驢的脊樑,小毛驢加快了腳步。剛到地頭梨花便撇下小毛驢跑到梨樹下。從用木棍綁成的搖車子裡抱出天奎,撩開衣襟餵奶。天奎得到了|乳頭即刻停止了哭泣吸吮起來。|乳頭被吮吸得癢癢地幸福。梨花扭頭望著坡頂耕地的砣。砣和牛犁貼著藍天移動。

小毛驢用它的厚唇摸索著地頭的嫩草。專心而愜意。

那隻公狼依舊居心叵測地閉著眼睛。

天奎睡了,嘴角還掛著奶珠。梨花輕輕地親一口,把兒子放回到簡易搖車子裡。然後拿起鎬頭勾地頭的淺壟溝。

小毛驢突然揚起頭突突地打著鼻響,四條腿支開嘟嘟地顫抖。接著開始亂踢亂叫。

梨花一激靈發現了坐在溝沿的公狼。她再向大梨樹看去,樹陰處兩個晶亮的綠點。梨花舉起鎬頭向梨樹奔去,全身都爆炸成一個聲音:狼啊!

梨花正式成為女人,並且有了大兒子,就有了生的希望和信念,就再不想喝滷水,再不想吃狼毒根子。然而,眼看著大兒子天奎已經18歲,正準備和桑葚成親,卻被抓了兵,一去47年沒訊息。二女兒謝天雲5歲時給了一個皮貨商,始終沒音信。三兒子烏拉草被餓死。

1 秋傻子(3)

梨花瘋時已經跟四兒子謝天書住進城裡20年。四兒子是大學教授,市美協主席。大孝子。四兒媳是大學副教授。特賢惠。孫女笑笑是重點中學重點班的學習尖子,是奶奶一手帶大的心肝寶貝。梨花每天的第一件事是享清福;第二件事是回憶往事;第三件事是翻相集看老照片新照片;第四件事是盼笑笑放學回來;第五件事是盼她的四兒媳婦回來;第六件事是盼她的四兒子回來;第七件事是盼她的老兒子天犁從上海打來電話,她會說媽的老疙瘩呀,你咋還不搞物件?第八件事是盼她的女兒天紅來,她會告誡女兒別成天打雞罵狗像你奶似的特邪乎;第九件事是盼他的二兒子打老家梨花峪來看她,那話可就多了:故土的山咋樣?水咋樣?樹咋樣?老墳咋樣?給你爹燒紙沒?給四眼狗和小瞎馬的墳填土沒?笑面佛家的咋樣?大白梨、老茄種、大奶頭還都活著?還都硬實?第十件事是下樓買菜。笑笑會在頭午上間操的時間給奶奶來個電話。兒媳會在上午、下午各來一次電話。

365天既悠閒又忙叨。

冰箱裡有梨花愛吃的水果、牛奶和飲料。

梨花苦盡甘來,是這座現代化的大城市裡最幸福的老人之一。

梨花終日坐在陽臺一把藤椅上,靜靜地坐著,視野的中心是個巨大的立交橋。五顏六色的汽車在立交橋上流動、旋轉,形成巨大的汽車漩渦,或者是色彩漩渦。看久了會眼暈。

梨花乾淨。喜歡穿白衣裳。老老年是白花旗、白市布,後來是白的確良、白綢子。梨花長得白,又一頭銀髮,腦後挽著舊社會東北老人通常挽著的那種發鬏。發鬏上罩著黑絲網罩,插著一個老式叉子,有兩片桃葉和一個紅色的紙葫蘆從發鬏上垂下。有少許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