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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的笑話一樣。

帕明德的胸口彷彿壓著一塊重石。可是錫克教的上師不是教人們不要為親朋好友的亡故悲傷,而應該慶祝所愛的人重歸神的懷抱嗎?暴露內心感情的眼淚又要流下,她趕緊默默吟誦晚禱詞。

朋友啊,侍奉聖人的時間到了。

今生為吾神累積榮光,來世必得平安喜樂。

人生倏忽如日夜,

喔,請記住,見到上師,理清一生……

蘇克文達躺在床上,房間裡暗暗的。她聽得見家裡每個人都在做什麼。腳下遠遠傳來電視機的聲音,時不時穿插著弟弟和爸爸的大笑。樓梯口那一頭姐姐在講話,是跟她眾多朋友中的一個打電話聊天。最近的是媽媽,就在牆那一邊的內嵌式衣櫥裡嘩啦啦地翻。

蘇克文達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還在門縫那兒安了一根防風氈條,活像一條臘腸狗俯在地上。門上沒有鎖,裝了這條狗,推門就有聲響,讓她來得及做準備。不過她知道沒誰會進她屋。她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做自己該做的事。或者至少他們是這麼想的。

她剛剛完成了每天例行的恐怖儀式:開啟她的“臉譜”網頁,刪除陌生訪客發來的又一條留言。她把這些狂轟濫炸的訪客列入黑名單後,他們常又換個賬號變本加厲地發。她從來不知道下一條資訊什麼時候會冒出來。今天的是一張黑白圖片,十九世紀法國某雜技團的海報:

美髯美女,安妮·瓊斯·艾略特小姐。

海報上是一個穿蕾絲裙的女人,長長的黑髮,濃密的鬍鬚。

她相信發資訊的人是肥仔·沃爾。不過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人。比如戴恩·塔利和他那些朋友,每當她說英語的時候,他們就發出哼哼唧唧類似猿猴的聲音。對每一個跟她膚色一樣的人,他們都可能這樣幹,因為溫特登一共就沒幾張棕色面孔。每回她都覺得屈辱萬分,像個傻瓜,尤其是當她發現加里老師從來不責備他們之後。他假裝沒聽見,或者只當那是無傷大雅的竊竊私語。說不定他也認為蘇克文達·赫爾·賈瓦德是隻猿猴,一隻渾身是毛的猿猴。

蘇克文達仰面躺在床單上,滿心想著自己已經死去。假如單用意念就能自殺,她肯定早就毫不猶豫地邁出這一步了。死神已經降臨在菲爾布拉澤先生身上,那麼為什麼就不能眷顧她?當然若再進一步就更妙,為什麼他們不可以交換?尼安和西沃恩又有爸爸了,而她蘇克文達則清清爽爽化為虛有:一筆勾銷,乾乾淨淨。

她對自己的厭惡就像一件帶刺的緊身衣,令她渾身上下都刺痛灼燒。她每時每刻都要告誡自己多多忍耐、少安勿躁;不要急著奔向唯一有用的那條路。動手得等全家都睡下之後。可是像這樣呆呆躺著多痛苦啊!聽著自己的呼吸聲,感受著醜陋噁心的身體重重壓在床上。她喜歡想象溺水的情景,沉到冰冷的碧水底,身體被水慢慢壓為烏有……

偉大的陰陽人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她躺在黑暗中,羞恥感如灼傷一樣襲遍全身。肥仔·沃爾星期三在數學課上說出這個詞以前,她聽也沒聽過。她也不會去查詞典——有誦讀困難症。可是肥仔幫人幫到底,連意思也解釋了一遍,所以查詞典的麻煩也省去了:

渾身是毛的雌雄合體人……

他比戴恩·塔利還壞,因為後者罵人的話總是千篇一律。肥仔·沃爾卻每見她一次,毒舌都能吐出為她量身定做的新鮮惡毒語句,而她苦於沒法充耳不聞。肥仔的每句侮辱、每句玩笑都深深烙在蘇克文達心裡,記功課卻從來記不了那麼牢。假如考試是考他給她取的外號,那她一定能破天荒考一個A。小鬍子女人。陰陽人。長鬍須的啞鈴。

渾身是毛,又笨又重。長相平平,舉止笨拙。還懶,媽媽說。媽媽對她的批評日日無休,惱怒天天如雨點啪啪落下。是有點遲鈍,爸爸說。他的語氣裡還有些憐愛,不過這並不能掩飾對這孩子沒什麼興趣。他有資本對她可憐的考分寬容以待,因為還有賈斯萬和拉吉帕爾呢,他們都是班上的翹楚。

“可憐的老樂樂。”每當維克拉姆瞅一眼她的成績單時,就會漫不經心地說。

比起父親的漠不關心,母親的怒火更令人害怕。帕明德似乎怎麼也想不通怎麼生出這樣一個毫無天賦的孩子。只要任何一科的老師稍微暗示蘇克文達還不夠努力,帕明德就會揪住不放:

“‘蘇克文達容易灰心,她應該對自己的能力多一點信心。’你看看!你的老師說你不夠努力,蘇克文達。”

只有一門課蘇克文達夠上了倒數第二級,計算機——肥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