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起來,大明自萬曆之後所謂的黨爭,多是邊商與內商之間的爭鬥。常有人感慨大明奢靡,祖宗規矩盡廢,連商人都穿起了綾羅綢緞……等看清楚這些商人手掌控著內閣輔臣、六部堂官、科廊御史,也就沒有絲毫值得大驚小怪的地方了。
這些人所選的地方,所造的園林,放在後世都是四A以上的旅遊景區,無不代表一時的明璀璨。
家廟雖然不像自家人住的別墅莊園,卻也是主人家踏青散步,遊冶陶情的地方。風景好不說,交通也必然方便。王家本就有別院在瘦西湖邊上,從自家碼頭就能去小金山禮拜,簡直將瘦西湖當作了自家池塘。
錢逸群在湖邊連問了幾戶水上人家,無不搖頭擺手,表示掙不上這銀子。
尋常人家哪裡敢盜用王氏的私家碼頭?
就在錢逸群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又見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出現在瘦西湖倒是應景得很,因為這裡本就是揚州最大的銷金窟,整個玉珠坊裡都是秦樓楚館,煙柳繁華。
實際上,若是此處見不到這位公子,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
這位公子便是有點金之術的鄭翰學鄭公子。
錢逸群眼看鄭公子進了一間青樓,見他週轉自如,呼朋引伴,就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看他這副模樣,錢逸群不由心一喜: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何不讓鄭翰學想想辦法?
錢逸群撤了易容陣,跟著進了那間青樓,十分低調地要了一間雅間,也不要女郎服侍,只讓鴇母去請鄭公子過來。
“只消說媚幽齋人有請,他必然來的。”錢逸群見鴇母遲疑,扔出一塊銀角子。
鴇母接了銀子,眼兒眯成了一條縫:“自然自然,公子一看就是清貴人家,肯定與鄭公子友善。”
錢逸群十分享受這種揮金如土的快感,渾身舒泰。突然又想起了山清苦,心暗自jǐng覺:難怪都說紅塵煉心,不小心便陷入物yù之了。不過師父又說滅yù之yù乃是大yù,貌似也不該刻意約束……算了,參禪問道這種事不是我的專長,留給隨風那類人去吧。
鄭翰學過完年便要與錢逸群北上,一出了初五便與過往友人夜夜笙歌,算是做個了結。不同於過往沉迷女sè聲樂,現在的鄭公子更多了應酬的味道,也算是為自己未來的人脈鋪些路數。
鴇母瞅了個席間上的空,低聲轉告鄭翰學,有人在雅間等他,乃是媚幽齋人云雲。
鄭翰學聞言,剛送到嘴邊的一杯酒差點灑了一桌,暗道:厚道長果然厲害!竟然能猜到我在這裡!唔,也或許是他去過影園,尋不著我吧。
不管怎麼說,鄭翰學都不敢讓錢逸群久等,向眾人道了聲“告罪”,便隨那鴇母往雅間走去。鴇母摸著袖裡的銀子,心道:果然是跟鄭大官人往來的豪客,得好好巴結才是。
鄭翰學進了雅間,見錢逸群一身俗裝,知道不能叫道長,上前打躬道:“侯兄,小弟來遲了!”
錢逸群起身回了個禮,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賢弟何須多禮?且入座。”他又轉對鴇母道:“媽媽,我與鄭公子有要事相商,不要讓人進來擾了我們。”
鴇母一甩手帕子,道:“看公子說的,奴家哪是那般不懂理的人?二位公子且坐著,有什麼要服侍的,招呼一聲便是。”說罷便退了出來,輕輕合攏木門。
第三十五章小金山妖人授首,廣陵郡道士揚名(二)
鄭翰學又對錢逸群行了一禮,道:“道長可是有事?”
“有。”錢逸群簡單明瞭,開門見山,“我要去小金山,勞你幫忙送我過湖。”
鄭翰學面sè一秉,道:“道長可是為了寒家的事?翰學自然責無旁貸!”
——唔?什麼叫為了你家的事?
錢逸群雖然心不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用一副“繼續說下去”的表情看著鄭翰學。
鄭翰學果然受到了鼓舞,忿忿道:“邊商實在太過分,竟然與綠林勾結!真是無恥之尤!”
“你都知道了?”錢逸群早猜到上次毀影園之事有秦晉商人在幕後推手,今天也算得到了確切訊息。
“嗯,父親都告訴我了。”鄭翰學咬牙道,“等rì後我掌了權柄,必要他們好看!”
“你這樣倒是讓我頗為擔憂啊。”錢逸群搖了搖頭,“既然你以國家為念,就得秉持一顆公心。如果只是為了一傢俬利,或者是一鄉一黨的私情,便濫用公器,則與邊商、黨棍何異?”
鄭翰學臉上登時騰起一股紅雲,抱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