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小而亮的黑豆眼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扁扁長長的嘴也在不停地上下閉合——那奇怪的嘎嘎聲就是從這裡發出的。
這是……鳥?
阿濃驚愕地看著這小東西,還沒反應過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雙小手,飛快地將它捧了起來。
嘎嘎。
小毛團子在那雙稚嫩的手中搖搖晃晃蹦了兩下,而後低頭啄了啄那人的手指頭,又用毛茸茸的小腦袋去蹭那人的掌心,惹來一聲憋不住的細笑。
阿濃抬眸一看,發現是個年約七八歲,五官生得極好,面板卻有些蠟黃的男孩兒。他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粗布厚棉襖,個子小小的,瞧著有些瘦弱。見自己的笑聲引得阿濃看了過來,男孩兒小臉一紅,有些害羞又有些無措地低下了頭。
他的睫毛很長,濃密黑翹,比許多小姑娘都生的好,睫毛覆蓋下的雙眼也生得極為好看,大而明亮,清澈溫潤,似上等的黑玉,令人見之心喜。只是阿濃這時已經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她看著眼前這貌似純真無害的孩子,心中並不敢放鬆,雙手緊緊地捏著被子,滿眼警惕地開了口:“你是……”
剛說了兩個字便覺得喉嚨一陣幹疼,然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她忍了忍,復又繼續問道,“你是誰?這裡……”
還沒說完,那小男孩突然抬頭看了她一眼,而後將手中的小毛團子往身前掛著的布兜裡一放便邁著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
阿濃擰眉,又見這屋子簡陋破舊,外頭也寂靜安寧,不聞半點人聲,心中不由生出了幾許不安來。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想起先前那些凶神惡煞的流寇們,少女面色一白,撐著身子便欲坐起來,誰料剛一動便發現身上痠軟無力,右腳和後腦更是猛然一疼,叫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涼氣,險些沒哭出來。
待緩過這陣痛勁兒,她方艱難地撐起虛弱的身子,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見只有外衣不在,裡頭的內裳雖有些凌亂,卻並沒有被人脫過的痕跡,不由猛地舒了口氣。至於兩處傷口——右腳是逃跑時摔傷的,如今腫脹未消,已經叫人上了藥包起來;而後腦……阿濃伸手一摸,發現起了個大包,應該是滾落山坡的時候撞到石頭了。
“姑娘高燒剛退,身子未愈,可不好亂動,還是快快躺回去好生休息吧!”
門口突然響起成年男子的聲音,阿濃心中一驚,趕忙抬手擦去眼中的淚意,咬著牙忍著痛拉過被子重新將自己蓋好,這才面色沉靜,目光警惕地朝來人看去。
先跑進來的是方才那小男孩,他手中捧著一個褐色瓷碗,瓷碗裡盛著什麼東西,熱氣嫋嫋。像是怕碗裡的東西會灑出來,他走得格外小心,直到行至床邊,方鬆了口氣,將那瓷碗往阿濃眼前遞了遞。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話,阿濃眸子微動,暗自猜測這孩子莫不是個啞巴?
見阿濃遲遲不接,那男孩有些著急,動了動唇,半晌才擠出一句咬字不那麼清晰的話來:“幹,乾淨,甜,喝。”
屋裡原就不怎麼暖和,開了兩次門之後,冷風灌進來,令人遍體身寒,再加上喉嚨幹疼得厲害……阿濃看著那碗熱水,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卻依然沒有伸手接過,而是目光微凝,抬眸朝男孩身後那個做書生打扮的男子看去。
好……胖。
看著這身材圓滾,臉蛋白胖,肚子撐得衣裳都快裂開了的青年,阿濃眼皮一抽,有些無法直視地別開了眼。
本朝男子以清瘦翩然為美,這人胖成這樣,實在是有礙風化。
像是看出了阿濃的嫌棄,雖胖的厲害,然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面相也十分和善的胖書生摸了摸肉嘟嘟的下巴,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在下天生愛長肉,喝水都長,不是吃的。”
他臉上寫滿了“我真的不是飯桶”,十分希望她能相信的模樣,阿濃:“……”
“姑娘先喝點熱糖水潤潤喉吧,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不會害你的。若真要害你,也不必等到現在不是?”胖書生又道。
阿濃這才重新看了他一眼,又見床邊的小男孩正似有不解地看著自己,眼神清澈透亮卻並不見不快,心頭不由微微一動。
遲疑片刻,她到底是稍稍撐起身子,伸手接過了那瓷碗。
這碗做的十分粗糙,色澤不均,手感不好,上頭還有好幾個大小不一的缺口,平日裡用慣了金銀玉器的阿濃有些不適應,然餘光掃過小男孩袖口的補丁,她抿了抿唇,到底沒有說什麼,垂著眸子將碗中的熱水小口小口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