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苦笑道:“不管怎樣,你總是為我們著想的,你已經這麼辛苦,我怎麼忍心再雪上加霜。”
彷彿胸口被什麼堵住,他緊緊把她擁在懷裡,在她臉頰蹭來蹭去,像個尋找溫暖的孩子,她心頭一酸,柔聲道:“槍炮無眼,你在外面自己小心。過了這陣,我們再生個妹子吧,大家都閒著,正好幫我們帶孩子。”
“我還要伢子!”他嘿嘿直笑,“要是妹子肯定會被帶成湘湘那樣子,太難纏了,還是伢子好,帶出去多有面子。”
湘君又好氣又好笑,敲敲他腦門道:“你幹嘛老跟湘湘和小滿過不去,兩個都還小,你何必呢!”
“小什麼小,鄉里的妹子都生小孩了!”他氣哼哼道:“都是你們慣出來的,我十三歲就出來闖世界,是從刀山火海里闖出來的,怎麼都沒人說我小!”
湘君懶得理他,翻身準備睡覺,他輕聲道:“你不知道,我現在也是無頭的蒼蠅。我剛剛得到訊息,蔣委員長到了南嶽,看樣子要在湖南打一場硬仗,軍隊都在往長沙調派,到時候日本人打不下來,肯定又會拿老百姓開刀,如果又來一次屠城……”
察覺到懷中人的顫抖,他連忙收住話題,用一個深吻平復她的情緒,兩人緊緊相擁,只是無人能入睡,良久,他突然開口:“明天我們去南嶽見委員長,也不知道情況會怎樣。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把平安好好帶大,我薛君山來世給你做牛做馬報答你!”
“傻子!人還沒走,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做什麼!”她揪住他衣襟,幾乎痛哭出聲。
他在她臉上抹了一把,笑吟吟道:“我知道對不起你,你不要怪我,我喜歡你,娶到你做堂客,這輩子真不算虧!”
她張開雙臂摟住他脖頸,哭得撕心裂肺。
湘水趕了半天路,很早就呼呼大睡,小滿渾身疼得厲害,哪裡睡得著,可是堵鼻子都弄不醒他,頗有些憤懣,披衣而起,躡手躡腳鑽出門,到隔壁敲了兩長三短的訊號,果然聽到湘湘的聲音,連忙閃進房間,一骨碌鑽進被窩裡,被她按倒好一頓教訓。
真是地獄無門偏闖進來,捂著腫起來的腦門,他哭都哭不出來,湘湘終於滿意,拉亮燈檢查他的傷勢,連連倒吸涼氣,哭喪著臉把腦門送到他面前,輕聲道:“哥,給你報仇!”
小滿吃吃直笑,揉揉她的頭髮,披著衣服縮在床角里,把頭擱在膝蓋上,眼睛有些發直,湘湘如何不知道他的心事,披著被子挨著他縮好,兩人頭kao著頭,沉默無語。
靜寂的夜裡,幽幽的哭聲如此驚心動魄,兩人聞之一驚,面面相覷,湘湘正準備起身,小滿猛地將她按住,朝她輕輕搖頭。
“怎麼辦?”湘湘低垂著頭,並不只是在問他,也是在問自己。
小滿苦笑道:“我怎麼會知道,姐夫看起來很有信心,只怕連他自己也心裡沒底。”
“哥,我好害怕。”湘湘把被子一仍,鑽進小滿的棉衣裡,哽咽道,“我聽很多人說過,鬼子根本沒人性,落在他們手裡只有死路一條。小滿,要是被鬼子捉到,我們就自殺吧,下輩子我還跟你一起出生,我做哥哥保護你吧!”
“不行,做哥哥很有成就感,還是我來做!”
“我做!”
“我做!”
……
兩人毫無意義地爭了半天,湘湘突然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淚流滿面,小滿含著淚抱住她,等她哭累了沉沉睡去,才輕手輕腳出來,一個人在院中坐到天色微明。
第四章 **二十七年十一月一ri
湘湘從附中衝出來,找了輛人力車直奔湘雅醫院,因為日軍轟炸頻繁,許多街都成了一片斷壁殘垣,瓦礫中來不及清理的屍體奇臭無比,街上寥寥無幾的行人老遠就掩鼻繞道而行。
城裡許多人下鄉躲飛機,馬路上許多店門都關了,剩下的幾家也是慘淡經營,倒是路上傷兵三五成群,拿著鐵棒四處橫衝直撞。行人哪裡敢惹,一見到就躲,只有店裡的人跑不掉,哭喪著臉懇求他們手下留情。
沒走多久,前面突然爆發出一陣咆哮聲,原來是一隊傷兵圍著一個省政府文職幹部模樣的人討說法,那人戴著眼鏡,揮著手極力安撫眾人,只是無人買他的賬,推搡中帽子和眼鏡掉了,狼狽不堪。
人力車伕停住腳步,湘湘細細一聽,原來傷兵們從前線撤下來,根本無人過問,不但沒人救治,天氣冷了,有的仍是一件單衣,平時根本吃不飽。
傷兵們越說越氣,有人竟開始砸街邊的店鋪,人力車伕還準備等他們吵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