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面面相覷,哪裡想得出別的辦法,垂頭喪氣出來了,聽到劉明翰正和胡長寧坐到客廳裡聊天,齊齊縮在院子裡,小滿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頗有些老大哥的架勢,胸膛一挺,張開雙臂把三人圈在懷裡,得意洋洋。
劉明翰的聲音激動得有些顫抖,“戰火燒到家門口,到處人心惶惶,也沒幾人在學校坐得住,何況敵人的飛機經常在上空盤旋,北京大學、南開大學、清華大學在長沙設立了臨時大學,可是三番五次被炸,死傷無數,根本沒辦法正常辦學,我們湖大炸得更慘,從今年年初到現在,我扒出的屍體就有幾十具,好造孽。現在武漢吃緊,我們要往西邊遷,如果不出意外,我可能會跟他們一起走,到時候還請你們多多保重。”
薛君山換了一身戎裝出來,抱著平安徑直走進客廳,面色凝重道:“老表,二十一號廣州陷落,昨天武漢也陷落了。”
劉明翰面如死灰,彷彿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癱軟在沙發裡。胡長寧滿臉黯然,搖頭長嘆。薛君山好整以暇地坐下,似笑非笑道:“爸爸,到了這個時候,你難道對蔣某人還有幻想?”
小滿彷彿聽到湘湘急促的心跳,悄悄拍拍她的手。有關鬼子的訊息何其多,湘湘耳聞目睹,恍惚間,彷彿看到滿城血光,大顆大顆的淚落了下來。湘水嚇了一大跳,掄起袖子就去擦,被小滿揪住手腕,小滿指指他袖口的汙濁,把湘水鬧了個大紅臉。
薛君山高聲道:“你們四個進來!”
四人低著頭慢慢走進來,三個都擠在小滿後頭,只是連小滿都心驚肉跳,頭也不敢抬。薛君山看得好笑,冷冷道:“你們聽好,蔣某人也好,日本人也好,不管外頭怎麼鬧,只要你們不出這個公館,我就有辦法保得你們平安。小滿,湘湘,你們附中也別去了,看上頭的意思,這次很大可能要放棄長沙,留片焦土給他們,國軍分開來是一條龍,合在一起是一條蟲,還跟共產黨鬥得不亦樂乎,也難怪有今日。”
湘湘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劉明翰,劉明翰顯然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低垂著頭不發一言,湘湘推開小滿,剋制住身體的顫抖,咬著牙道:“姐夫,我有個同學老家在南京,她說南京陷落的時候……”
“閉嘴!”薛君山霍然而起,惡狠狠道:“這裡沒你說話的份,你們兩個製造的麻煩難道還不夠多!”
胡劉氏從樓上衝下來,哽咽道:“你們就不能消停一天,你姐夫一天到頭辛辛苦苦,還不是為了我們這個家,你們整天跟他對著幹,也太不懂事了!”
湘湘下唇幾乎咬出血來,小滿拉住她的手,用力把她往外拖,劉明翰突然抬起頭來,眸中似有火光閃耀,冷冷道:“爸爸,姆媽,我不走了,我陪你們一起等鬼子滾蛋!”
薛君山渾身一震,橫他一眼,見胡劉氏滿臉哀求的神色,抱著平安往飯廳走。
一會,一家人湊到一起吃飯,席間氣氛無比沉悶,除了小平安,沒有誰真正吃飽。筷子一放,薛君山立刻趕去保安處,劉明翰一分鐘也待不下去,帶著妹妹告辭,湘水怕得要死,也想去一個長沙的遠親家歇宿,被小滿扣住包袱硬留下來。
半夜,湘君好不容易把平安哄睡了,將他抱到隔壁胡十娭毑房間的小床上,昏暗的燈火中,胡十娭毑的眼睛無比明亮,把湘君嚇了一跳,兩人誰也沒開口,良久,湘君輕嘆一聲,“娭毑,你以後小心點,別把平安帶遠了,街上不太平。”
胡十娭毑幽幽道:“大妹子,記不記得以前鄰居家那個學繡花的玲玲妹子,你看她跟你表哥般配不?”
湘君咬了咬唇,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走了,胡十娭毑在心中長長嘆息,臉上慢慢佈滿了水痕。
回到房間,還沒把衣服摺好,薛君山就回來了。他推開房門,一屁股坐在門邊的小沙發上,再也不是白天那種神采奕奕的模樣,渾身疲累之色難以遮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湘君看慣了他這樣子,連忙打來熱水,如對待嬰孩一般,把他的頭抱在懷裡輕輕為他擦拭,他緊緊閉著眼睛,環著她纖細的腰身,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
擦完臉,她蹲下來為他拖了厚重的皮靴,薛君山摸摸她的發,勾起她下巴深深吻了一記,起身進了浴室。
一會,他終於神清氣爽出來,往床上一撲,目光定在湘君的臉上,笑容又起。
湘君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趕緊關上衣櫃,過來幫他攤開被子,把他丟下的衣服撿拾好,輕輕縮排他懷裡。
“你為什麼都不質問我?”他最愛的就是她沉默的溫柔,此時此刻,卻莫名生出些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