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廝躲於此處偷個懶,又要隨時聽著主子的使喚。所以此處不僅隱蔽,而且視線也絕好。連曜側了身斜看進去,只見斤內劉老太君坐了上首,謝修坐了次位。寶生低垂了頭,眼角清冷,楚楚立於下方,一襲端莊周到的禮服越發顯得臉龐稚嫩,神情可憐。午後慘淡的春光從漏窗照進客廳,本是喜慶的淡妃紅顏色映照在這溜光錚亮的大理石地面,說不出的刺目而傷感,連曜偷偷凝望片刻,只覺心中微痛。
趙大人端的溫和問道:“元宵那晚你在哪裡,見了哪些人。”寶生一上午被鬧的頭暈,惶惶然被喚出提問,惴惴不安,見突然問起此事,又一時愣住不知怎麼回答,諾諾向劉老太君和父親方向望去。韓驛丞心中抽緊,數月來所擔心之事終於摔在面前,但在女兒面前,卻強自微笑示意道:“趙大人只是問問,你如實回答便是。”
父親嘴上說的輕鬆,但眼角皺起,衣袖微動,寶生看出其中的猶豫心疼,轉過頭反而定下心神,不卑不亢緩緩答道:“那夜元宵那夜與家人一起遊花街,至於遇見什麼人,也說不清楚。”趙大人一張臉陰沉著,委實可怕,冷笑道:“哪有說不清楚的,今日尚早,你就慢慢想想。”
寶生聽了這話,火氣上來,抬了頭倔強回道:“那要慢慢想來,可多了去了,緞子鋪的繡娘,水粉鋪的粉娘,還有掛花燈的,買面具的。一時也說不完呢。”連曜深知趙大人為人老道狠辣,聽這丫頭嘴上不肯吃虧,卻是心驚,又暗暗分析,慈慶宮此時先揪住劉家不放,想咬開世家之網,勢頭之烈,看來新黨此行胸有成竹。自己坐山觀虎,確實難得的喘息之機。
趙大人皺了皺眉,頗有嫌棄之意,沒曾想這女孩毫無懼態,態度強硬,只得耐下心思壓了嗓子問:“真的沒見到些?可要想好了再答。”猛然拍下茶碗,指著寶生狠狠唬道:“有人可是說你與亂黨來往,行刺朝中大員!”劉老太君聽到此處,氣的渾身亂顫抖,冷笑問道:“此話可不能亂說,閨閣中的女孩如何與亂黨來往。要是暗指什麼,趙大人也請明說。”寶生心裡氣的厲害,之前一直懼怕連曜糾纏,後來事態安靜下來,自以為小秘密得以保住,此時又被人當眾提起,彷彿硬生生被揭了結痂的疤痕,猝不及防的疼痛,傲然昂起頭道:“說我與亂黨來往,有何證人,為何那些歹人要刺傷於我。”眾人心中稱是。
第二十九章
趙大人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搶白,猛然站起來向前探出,正欲發作,韓雲謙拖著腿一個箭步衝出來護住寶生前面。只聽得嘩啦一聲,茶碗碎了一地,茶葉茶汁濺上韓雲謙的袍擺。一時廳內靜默尷尬,各人皆不言語。
連曜在北方也聽聞過這位大人的脾性,只道是個呲牙必報的陰霾人物,沒想到不堪到如此,與一個女子較勁。不由暗暗點點頭,王喜倚重這等沉不住氣的心腹,派了來行這最艱鉅的一步棋,也委實可笑,要不是親眼所見,確不知底細。又擔心瞅過寶生,卻見她眼眸帶淚,強咬著嘴唇抽噎。韓雲謙擋在她前面,平靜道:“小女有些任性,年少輕狂的很,惹惱了趙大人也請恕罪。而元宵之夜,小女確實與她表兄妹出遊,毫無隱瞞。”說著撩袍跪了下來。
寶生再也忍不住抽泣開來,淚珠滾落下雙頰,暈花了胭脂,衝開了兩道粉痕。挽著韓雲謙的手臂,一併也隨著父親跪下。劉老太君一見寶生如此,心肝具摧,更是哭開,道:“今天是造了什麼孽啊,要是有什麼就衝這我來。”
趙大人冷笑道:“韓小姐,你自己做什麼都不知道,那就讓我提醒一下。”說著打了個手勢,軍士領了幾個人物進來。眾人抬頭看去,只見軍士押上三位捆綁武士跪下,端的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之人。連曜一見這三人,心中大叫不好,更不由握緊拳頭輕輕砸在木門框上。劉府上下不知何事,只聽趙大人道:“這幾人就是元宵之夜行刺連將軍之人,據他們自己供認,是你們劉府指使,用這位韓小姐受傷做了掩人耳目的噱頭!”說著,踱到韓雲謙旁邊,一把拽住寶生胳膊生生拖起,狠狠道:“韓小姐,你倒是說說,一位世家閨閣女子為何夜間獨自流落陋巷,又為人所傷,真是可笑。”
趙大人臉長的細長,膚色黧黑,面上短鬚,此時生氣起來,容貌扭曲好似黑夜中的禿鷲。寶生被他拽扭住,頓時驚呆了。劉老太君衝過去撲到趙大人面上,捶打道:“造孽啊,你倒是衝著老身來啊。”趙大人哼了一聲,甩開寶生,寶生撲到在地,聽得啪的一聲,珍珠釵冠滑落撞到地面,珠粒嘩啦啦四散開來,晃亮了眾人的眼睛。
韓雲謙搶上前,緊緊挽過女兒肩頭,求道:“此事卻有原委,單憑几個武人供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