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部分

夢城 第二十二節(3)

薛村見老黃暫時沒有披掛上陣的意思,隱隱地有些失望。高佑民攤牌攤到了這個程度,比他地位低的人也的確不好再說什麼。薛村有些掩飾不住焦躁的情緒了,但目光依然是沉著鎮靜的。他得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了。他慢吞吞地開了口,先在精神上表示了對高佑民的理解,他說:“剛才老高算了一筆賬,算得好,掏心窩子說吧,我贊成老高的意見,可在理智上我們又不能這樣做,市工總怎麼辦啊?幾千人的生存問題怎麼辦啊,那都是我們的兄弟姐妹,總得給他們一條活路啊。”說到這裡薛村的眼睛都有些潮溼了,像有兩隻小蟲爬進去了,他用手去揩,一揩眼圈卻紅了。

老黃又開始見風使舵:“是啊,如果他們看著自己的飯碗被個體戶搶走了,我們就更不好交代了,雲夢市就要出大亂子了!把這麼大一個工程交給一個個體戶,我們也放不下心……”

聽了老黃這種話高佑民一下喊叫起來:“究竟什麼樣的企業才讓你放心?國有企業?如果一個國有企業不能使國有資產增值,不能為國家上繳利稅,不能讓勞動者在經過艱辛的勞動之後獲得應有的報酬,還壞掉了銀行數億的資金,你還能放心嗎?我倒要問你安的是什麼心了!”高佑民長嘆了一聲,又說,“不光是這樣啊,市政財每年還要拿出數千萬元去維持它的運轉,去給職工發工資。我們是在辦企業還是在辦福利院、養老院?”

老黃被問得一愣一愣的,舌頭都開始不聽使喚了,“那,那你說怎麼辦?”

“這樣的企業代表了落後的生產力,不能救,誰也救不了,讓它破產!”高佑民猛擊了一下桌子,滿桌的茶杯一陣晃動。他對老黃髮起了更猛烈的攻勢,“你口口聲聲個體戶,你知道雲夢市的財政現在是誰在支撐,你每個月裝進口袋裡的工資,十塊錢中就有七塊是你最不放心的個體戶給你的。方友松中標,不是我高某人說了算數的,是專家評審出來的,像改高考試卷一樣嚴格,標書上的名字也是覆蓋了的,誰也不知道是誰投的標,一碗水端平,這就是公正!”

老黃是薛村的一道防火牆,避免了高佑民和薛村的直接對抗,這是薛村的精心設計,但薛村可能沒想到,正因為避免了這種直接對抗,高佑民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對著這堵防火牆開火。高佑民越說越慷慨激昂,每一個人都低著頭,躲避著他那刺人的目光,老黃滿臉通紅,又開始銼他的灰指甲。只有薛村,還是一副心平氣和的神情,他伸手牽了牽高佑民的衣角,“老高,坐下來說吧。”高佑民卻走到窗戶邊,嘩地一下把窗簾拉開了,頃刻間洶湧而至的陽光灌了一屋子,讓幾個人都趕緊眯了一下眼。高佑民扭過頭來說:“這樣的會我再也不想開了,就跟幾個小偷在分贓似的。現在是什麼時代啊,是同國際接軌的時代,我們還躲在這裡開這樣的會。”

也是不能開了,一屋子的煙霧,該把窗戶開啟透透氣了。

這會自然是不歡而散,沒有一點結果。

。。

夢城 第二十三節(1)

方世初是被方友松一拳揍回黃龍洲的。父親那一拳呼嘯而來,呼嘯中他聽見了斷裂的聲音,甚至坍塌聲。方世初並不感到疼,他覺得自己很強大。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是父親,他那一拳打出來,把他自己給打倒了。他在方世初的心裡徹底地倒下了。方世初也不是渾渾噩噩地回到黃龍洲的。他異常清醒。他覺得,死的不是母親,而是父親。母親依然活著,在自己心裡活著。他要來看看她。一點也不感到悲傷,反而滿懷著恬靜,就像他在城市裡唸書時放了假回家時的心情。

春深了。季節到這時就有一種很特殊的味道了。田野上各路野花香一陣陣地飄過來,花香裡夾著濃濃的大股酒味,又生又暖,又張揚又癲狂更令人陶醉。方世初掀開眼簾,很多的花,都趁他回城裡的這些日子開了。花更加豔,草更加綠,從眼前閃過的無一不是熱烈、蓬勃的生命和色彩。豌豆樹已長得齊胸深了,淹沒了方世初的大半個身子。遠遠近近傳來牲口的叫喚聲和農人的吆喝聲,長一聲短一聲,一律都敞開了心靈,才顯得那麼響亮,放縱,無所顧忌,彷彿醞釀了這麼多天的激情,終於得以釋放。方世初不知不覺被眼下實在的歡樂充滿和滲透了,腳心都走得有點發熱了。

又看見那棵桑樹了,眼裡立刻就變得空蕩蕩的。娘沒在那裡。正是桑樹開花的時候。仰起頭來看,已有青翠的桑葚在枝丫間冒出來了,樹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鳥窠,一看就知道是喜鵲窠。這金黃色的窠巢喚醒了方世初消泯已久的童心,他在樹幹上拍了拍,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