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也得判斷對方的動機。去做敘利亞人的潛伏間諜可能是個好辦法。只有一個途徑:試著接近,然後慢慢混進去。當然,我懂得識別那些可能洩露對話人弱點的跡象,但最後唯有經驗能真正判斷一個人是可靠還是不可靠,是執行雙重任務還是單純的惟利是圖。
有意思的是,這些行動除了教會我寬容之外,還教了我利用人的缺點勝過利用優點。我打過交道的有些人,是我所見過的最愛撒謊、最勢利和最惟利是圖的人,他們卻表現得非常安全可靠。一來是因為他們比較容易預見,再則,他們不算計人,而只求以最小的代價換得及早脫身。反而是那些所謂正直守信的社會精英人物,我在他們中間看到過親手拷問自己孩子的人,因為他們不幸妨礙了醜惡的政治準則,比如要求民主。那些不惜用嚴厲手段排除思想和生活異己的人才是最危險的,社會卻頌揚他們。因為經常和這種極端的人打交道,我得以確立了自己一套價值標準。一切都從那天的演講集會開始,它讓我親眼目睹了我的人類兄弟怎樣完全喪失人性。
第六章 HADAG是一種魚(3)
在敘利亞我整整逗留了兩天,這期間接到了第一個“接頭”通知。整個過程十分利落。地點在集市,當我愛不釋手那些新鮮時令水果的時候,一個蒙著黑色面紗的老婦人擠到我身邊。她拿起一顆菜,開始喋喋不休地嘮叨怎麼才能挑到好東西。她語速快到誇張,聲音又大,還怒氣衝衝的。小商販們對這戲劇性的表演沒什麼反應,估計是習以為常了。我則專心聽她話裡滑過的一些關鍵詞。最後老婦把手上一直揮舞著的柿子椒對著我丟過來,算是結束語。我微笑著接住,和旁邊其他人一起取笑了她兩句。然後我不聲不響買完東西,而老婦也在
眾人無動於衷的目送下走遠了。
第二天,我按照柿子椒裡藏的地址找了過去。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執行正常,和計劃的沒什麼兩樣。只是我過於專注,所以感到疲憊和緊張。要想達到最佳生理承受狀態估計還需要幾個月時間。我繼續往約會地點去,走走停停,儘量不引人注意地審視四周情況。再遠處就到村邊了,我看到接頭方示意此地安全的暗號。一切正常。我粗略掃了一眼,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外面只有一個值夜的人,看起來不堪一擊。確信安全之後,我按說好的時間到達指定地點。
一個陳設繁複的房間裡,三個男人坐在一張質地鬆軟的純毛地毯上,地毯上面還飾有金鳳花圖案。迎接我的是沉默,同時還有不信任和客氣。我找了一個角落,靠門坐下。好幾分鐘裡大家都在互相打量。我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能說說你們的動機嗎?”
像是為主的那個人回答:“政治原因。”
對他來說,這絕對是個最危險的回答。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坦誠,如釋重負的樣子。他的同伴則顯得不太高興。於是他馬上跟受到了傷害似的,戒備地看著我,好像在說,如果我以此為武器來攻擊他,他隨時準備反擊。我沒做任何表示,繼續提問:坐過牢嗎?眼下有沒有被人監視?能作些什麼?家庭情況怎樣?
他們的回答很簡短,沒什麼破綻,像是事先準備好了的。接下來就是政治講演了,什麼各自的期待和幻想哪,一心要成為有教養的人和有見地的知識分子啊,諸如此類。我和他們一起樂,一本正經地聆聽,表現出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們終於放鬆了,目光中充滿喜悅。這幾個人動機單純,對執政獨裁者的厭惡表露無遺,但神經過於脆弱。我不可能和這樣的人一起工作。他們太敏感,太容易受傷。我直言不諱,他們表示理解,並給我推薦別的同伴。
“他們挺堅強的。被捕過幾次,受過酷刑,但從來沒有出賣過兄弟。去見見勒富吧,他剛用裝病的辦法從監獄出來。你可以用我們的名義找他去。”
我謝了他們,勒富這種人正是我要找的。
這個勒富住在一個孤零零的小村莊裡,周圍全是漫無邊際的沙漠。為了到那兒去,我搭上一輛一週才發車一次的大巴,奇慢無比,又熱極。我不斷反胃,這是在以色列時落下的毛病,一緊張就犯。
就算到了目的地,沒有警察的允許私自也接近不了勒富。他四周有不少暗探,從他們滿臉的狐疑和對病人漠不關心的樣子就看得出來。幸虧有上一撥接頭人的指引,我以護士身份拜訪了當地的一個醫生。他很是慷慨,讓我和他年邁的女傭同住——準確說,是允許我在女傭房間裡鋪上一張舊席子睡覺。我十分感謝。接連一個星期,醫生給我派些日常護理工作,這裡那裡的跑。等全村人都認識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