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眨眼,再眨了眨眼,使盡全身力氣猛然將他頭上戴著的帷帽掀落。
蕭桓。他是蕭桓。
風吹拂起他隨意紮在腦後的長髮,灰白與濃黑混在一處,在微光中狂亂地飛舞,流光頃刻迴轉,還如最初在京郊馬場相遇,他意氣風發、英偉挺拔恍若天神。
顧含章怔怔盯著他那雙在暗夜中閃爍如寒星的雙眸,又哭又笑道:“你還活著!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失而復得,積壓在心頭數月的巨大悲痛驟然散去,她就如同在茫茫湖心漂浮的輕舟,眼前除了濛濛迷霧,還是濛濛迷霧。
她激動得直喘,在寒風中揪緊了他的衣襟張了張口,驀地捶著他的胸膛哽咽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死了!”那些痛苦得如同永無盡頭,永無光明的日子,她一日一日熬過來,尖銳的痛楚已在心中深深刻下了痕跡。
顧含章心裡一鬆,背後劇痛與周身的冰寒之氣一道湧入四肢百骸,她痛苦地呻吟一聲,暈倒在蕭桓懷中。“含章,含章!”蕭桓啞聲焦急地喚著,單手圈緊她的腰身,雙腿狠狠一夾馬腹,翻過矮坡向燈火處急奔。
大營中軍帳前,雪積了一尺有餘,天色沉沉將欲雪,梁月海負手立在昏暗的風燈下,眉宇擰成川字,天已明,人卻未歸,派去接應的數百人毫無訊息,這一場大風雪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停歇?
雪照鴻影歸
皚皚雪原,密密彤雲,天與地之間一線相隔,白的是大地,灰的是蒼穹;雪停了半夜,到了天明時又有零星小雪飄落,勁風夾著雪粒捲起轅門前的大旗,颯颯作響。梁月海在營中巡視一週剛回了中軍帳,轅門前的守衛匆匆踏雪急奔而至,在帳外壓低嗓音道:“稟將軍,轅門外有一匹白馬馱了章先生歸來!”
梁月海忙起身出帳直奔轅門,遙遙望見大旗下昂首立著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顧含章後背中箭伏在馬背上不知生死,左右將士想要伸手扶下她,那馬卻是脾性極烈,噴著響鼻在雪中刨著四蹄,一有人靠近便抬起前蹄暴躁異常地仰天長嘶,任誰也無法靠近前去。
大地蒼茫,這匹馬白得幾乎與雪地融到一起,曠野的風吹拂起馬頸的雪白長鬃,更添威武之氣。守衛幾人雖身著鐵甲戰衣,卻也怕被馬踢傷,圍著馬遊走著不敢靠近,梁月海揮了揮手喝退眾人,盯著那神駿異常的白馬仔細端詳數眼,從容地往那馬的身前走過去。
眾人的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有人低聲道:“將軍,這馬性子烈,會踢人!”梁月海擺了擺手,溫潤星目中有一絲淡淡笑意:“不妨事,我同它說幾句好話便是。”轅門守衛面面相覷,都以為他是在說笑,眼見梁月海一步步靠近白馬,那馬琉璃般透亮的眼眨了眨,竟真的只垂首嗚嗚低鳴了一聲。
梁月海拍了拍它的脖頸,輕聲說了句什麼,白馬順從地挪近前來,由著他小心翼翼地將顧含章扶下馬背,絲毫不見原先的暴躁。眾兵將頓時歎為觀止,擁過來要牽馬,白馬驀地昂首長嘶一聲前蹄騰空立起半人高,趁眾人驚恐後退時揚蹄踏雪掉頭奔入了茫茫曠野中。
“速速去請軍醫至偏帳!”梁月海低頭看了看顧含章的傷勢,目光掃到她凍得烏青發紫的雙手,英俊溫和的面容上神色大變,“再搬兩個火盆過來!”
回了偏帳,軍醫尚未趕到,王大夫攏著袖子打著哈欠經過,梁月海皺了皺劍眉,請他入帳來;王大夫見梁月海面色有異,探頭看了看俯臥在榻上的顧含章,伸手比劃一陣,指了指顧含章與梁月海,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窩,擺了擺手。梁月海躬身抱拳道:“既然王大夫也知道章先生與卓勒齊王子的交情,還望王大夫千萬莫要將此事洩露。”
事不宜遲,兩人不再多言,梁月海退出偏帳親自在帳外守著;一炷香工夫,王大夫拭淨手上血汙出來朝他點了點頭,將拔出的長箭遞到他手中,那箭頭猶帶著斑駁血跡,鋒利箭尖薄如箋紙,梁月海面色一沉,手中用力,“咔”一聲長箭從中折斷,斜斜插入雪地中。
此時轅門前守衛匆忙來報:“前往徐連關口與糧倉接應的人馬歸來,運糧官也安然返營!”梁月海面色稍霽,大步往前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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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中一箭,又在冰天雪地裡受了寒,顧含章發起高燒,成老軍醫不顧自己有傷在身,趕來偏帳親自煎藥照料,悉心將藥一匙匙送入顧含章口中,終於得見她慢慢睜眼醒來,老人頷下花白鬍須抖了抖,喜得直抹眼淚。
顧含章惦記著成老軍醫的傷,啞聲問道:“成伯的傷可要緊?咱們的人馬可有逃出來?”老人嘆了口氣道:“章先生還惦記著我老頭子,若不是章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