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蕪姜的,看她十四五歲,紅顏皓齒清楚動人,眉尖一點嫣紅嫵媚。小小年紀便這般尤物一個,也難怪從來不動女澀的大將軍,為著她連國都不要了。
紛紛不好意思看她,一個個道一聲嫂子,便揚鞭策馬,往織蘭河方向馳騁而去。
出玉門,沿著廊西方向一路往前,倘若看到一條流水清藍的河,那就是織蘭河了。
五月的天,中原的江南興許早已入夏,西塞的綠草才始及蔥鬱。蔚藍的天空白雲朵朵,眼目望過去一片清新。遠處放牧的人們,在羊群裡唱著悽長的牧歌,塞外的生活總是不定,那歌詞中總帶著幾許道不出的哀涼。
再行幾步便能依稀看到零散的村寨了,有健碩的漢子騎在駿馬上等待,濃密的墨髮在風中亂拂,他目不轉睛。那應就是劫後餘生的拓烈了。
大夥兒的速度漸漸慢下來,蕪姜忽然有些緊張,不自覺地緊了緊蕭孑的袖子。
彼時一心趕回京都,那場暴厲恣睢的匈奴屠寨蕭孑不曾親見,但看她如此拘促,猜也知那一幕到底在她的心間烙下多少陰影。
性命如螻蟻,惶惶為奴隸。
他想起自己的絕情拋棄,心中不免生出歉責與疼惜。
“不是你的小情人麼,過去打聲招呼。”蕭孑寵溺地親親蕪姜的臉頰兒,打馬快行了幾步。
拓烈自收到蕪姜今天要回來的訊息,大清早就在寨門口等待了。他穿得很正式,從起床起就肅著一張冷臉,妲安一上午都不敢與他說話,吃過早飯就去了鄔德家。
遙遙看見幾十匹馬兒馳騁而來,打頭的清雋男子懷裡箍著個紅裙少女,他不由心跳怦怦然。那拽韁的手骨驀地收了一收,像是深吸了一口長氣,忽然喝一聲駕,迎面打馬過來。
抱拳打了個招呼:“一早得知蕭大哥要來,拓烈便在此提前等候。”
蕭孑回了一禮,低頭覷著蕪姜道:“在房裡梳妝打扮,耽誤了時辰,讓拓寨主久候。”
那鳳目熠熠,眸間幾多柔情,一個小小的動作便昭示了他對她的呵護與佔有。
拓烈順勢一睇,便看了現在的蕪姜。別後半年餘,她竟已是美得叫人陌生。那荼白的衫子宛如蠶絲,裙裾輕盈繾風,綰著漢女的小髻,輕插一枝杏花簪。一切都是素雅,但一看卻知價格不菲。
他不禁憶起很久以前的蕪姜,那時候穿著布衣素裙,烏亮的長髮梳成兩束垂在胸前,風一吹,便跟著她的小肩膀一拂一拂。他那時一看見她就憐就疼,最大的願望便是給她置一副耳環,裁很多的新衣裳。
現在的他可以做到了,但生離死別,再相見已然物是人非。他快要當爹,她亦已是那叱吒天下的將軍嬌寵。逝去的不會再來,是自己虧負她在先。
他是後來才聽說蕪姜被匈奴人鎖了脖子,在漫天大雪下被一群男人扛到了脊背上……以為那般剛烈的性子,早就已經性命不再了的。
拓烈哽咽地叫了一聲:“蕪姜。”
拓烈成熟了很多,下巴上長出來一片硬硬的胡茬,倘若不是從小一起長大,只怕要以為是個二十多歲的大漢子。
蕪姜的眼睛也亮閃閃的,一樣叫了聲“拓烈”。
“大家都活著真好。”蕪姜說。
拓烈調馬的動作一頓,又想起彼時殺戮沖天的一幕。他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對蕪姜解釋,比如那個被匈奴鬼戎全然包圍的她的帳包,比如妲安突然說肚子裡懷了孩子,還比如倘若自己去救她,妲安就要被輪賤了。
但最後還是沒有解釋,只是抿了抿唇:“嗯,當時……算了,你能回來就好。阿耶阿孃都在等你,我們這就走吧。”
說著自在前頭打馬,一路上並不再回頭多看她。
新建的寨子臨水而居,拓烈在寨子周圍挖了很深的溝渠,還佈下鐵籬笆設了重防。一路往裡打馬,許多處都是蕭孑從前手把手教給他的影子。
春夏之際匈奴人倒是不怎麼來騷擾,他們通常都是秋冬寒冷時候才出來掃蕩獵食。寨子裡一片安生。別雁坡的族人們死去了大半,這裡很多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不認識蕭孑與蕪姜,但見一對俊逸璧人打馬進寨,不由翹首微笑。
正如阿耶阿孃所說,織蘭河岸的一族分支都是和善。
忽而看到一間小院,院中間婦人漢子圍著一匹小馬駒,有孩童的聲音嘰喳吵鬧。
“老阿春又生了,是個小雄馬兒!”
“它明年還會再生嗎?它都好多歲了!”
是小聑犁一家,他們竟然也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