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便病倒了。
他本是生性懦弱,經不起劉安這般作弄。但縱使他想開了,那人還是如同一處心疾一般讓人終日不得解脫。莫不是真與他認識?想來卻又從未見過,否則如他那般美豔的人,又怎會過目就忘了?
難不成這劫數上輩子就定了,這輩子他劉安是來和自己討債的啊?姬嗣心裡苦笑。
那日聽聞姬嗣患病,多多少少有人來問候。不過姬嗣不通官場之道,底下的人都知他木訥,也無送禮巴結的心,所以來的人也並不多。
姬嗣一直告病在府邸,閒來無事時便靠在荷塘畔的畫樓中翻書,不知為何,這幾日總是陰雨綿綿,天空陰霾如長河水一般渾濁,姬嗣秉燭於樓中,看著滿塘枯荷,不禁讓人心生蕭瑟之感。
此時卻被一陣叩門聲打斷了思緒,姬嗣宅邸並無太多侍從,大抵也是因他不喜整日被人盯著,二來也不願大度揮霍。正詫異會是誰,姬嗣走過去開啟門,卻看見了一個穿著素白長衫的少年。
“皇上?!”姬嗣真真是受了太大的驚嚇,“您、您怎來了!陪同的人呢?”
劉安不答,走到桌前坐下,翻起一本姬嗣看的書,看了幾頁又丟在了一旁,笑吟吟的對姬嗣說道,“朕聽說尚書令你身子抱恙,所以專程來看看,可請大夫了,是何症狀,如何醫治?”
姬嗣便隨口編篡道:“只是有些著涼中了風寒,不出門好生休養便好了。”見了他連心都亂了,只得滿口胡言。
劉安瞄了一眼桌上幾堆書,說:“既然如此,為何不上‘床歇息,而要在此看書呢。”
姬嗣連忙四下看了看,指著擺在裡屋的一張羅漢床說道:“啊,臣素日讀書累了,便會去哪兒躺上片刻。這、這冬日裡,畫樓之中不漏寒風,所以臣今日都是來此休息的。”他謊話說得可笑,自己也覺不安,邊說邊低下了頭。
“去躺著休息啊,難道你想欺君嗎?”劉安忽然收斂了笑意,一臉冰冷的看著他。
聽他搬出了這麼大的罪名,姬嗣被同時他這幅表情震住了,趕忙跑過去躺著。
劉安卻又忽然變臉一般,又面帶淺笑,走到床邊,畢竟亦是君臣之禮、姬嗣想坐起身來,劉安卻按住他的肩膀,說:“你且好好躺著,看你滿頭大汗的樣子。”
見他這般溫婉,姬嗣心生困惑,他何時出汗了?這畫樓是宅院中最冷的地方,自己分明是冷的發抖!殊不知這小皇帝又是來找什麼麻煩的,姬嗣也唯有逆來順受的命。
此時劉安卻忽然的伏在了他身上,有些冰冷的指尖拂過姬嗣的下顎、嘴唇、鼻樑,一直按在眉心。姬嗣嚇得向後縮,劉安卻握住他的手,硬是躺在了姬嗣身上。姬嗣只覺得胸口發悶,眼前都有些發黑了。
然劉安卻不顧,他說:“再不是君臣,你果然是忘了我嗎?”
睜大眼驚恐的看著他,姬嗣全然不明白他的話,自己哪裡敢忘了這小祖宗?!
“那年你於那山野村落中,那時你只是個書生。”劉安的眼神悠遠,那雙暗淡的雙瞳似乎沉入了那些沉埋的過去,浸於深水,望穿了前塵舊事。“我時常跑去你家窗外,戳開紙窗,墊腳便看見你讀書寫字的樣子。你常對自己說,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但我卻覺得你雖有大志,卻為人懦弱,定不成氣候。”
姬嗣目瞪口呆,劉安繼續說:“我愛看你讀書的樣子,明知自己當朝為官也做不了事,卻那麼一本正經。你讀書的聲音,哀嘆的表情,我都記得。我無父無母,也是你教我讀書識字。”
天哪,姬嗣只覺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暈死過去。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荒謬奇特的事?!那明明是個昏頭會臉、面上有一塊傷疤破了相的孩子,又哪裡和這貌美俊麗的劉安扯得上關係?!
“而一年,山上的盜匪劫掠財物,燒殺全村,你卻看見了躲在水磨下的我,將我抱起來逃出了村子。而後你將我安置在別處便離開了,往後數年,再不曾相見。直至我抹去了那破相的藥膏,入京登基,直至見到那張文采平平的書卷……”
是這樣了,他年少時雖不知自己的名字如何書寫,卻牢牢記住了姬嗣兩字的筆畫。
所以姬嗣才會在抱著收拾回程的心態、驚訝的接下那皇榜,直至平步青雲,於此官場淤泥之中長此守了三年……
“姬嗣,你不知,你只記住了我一剎那,我卻要用一生去追尋你。”
他亦不是當年那面相不佳的孩子,如今已是崇高無上的一朝聖上,絕代風華。
姬嗣只覺的心裡一處最柔軟的感情被其微微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