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心些。”、
“嶽兄放心。”
賈無欺不在意的聲音從上面傳來,顯然完全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嶽沉檀倒也不再多說,雙目微闔,結跏趺坐,不久便入了定。
賈無欺躺在粗大的樹幹上,嘴裡叼著一片樹葉,蹺著二郎腿,好不自在。一陣熱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幾片雲朵也被風吹著,擋住了皓月的身影。
夜色又深。
黑夜模糊了人的視覺,卻讓其他感官變得分外敏銳,譬如嗅覺。似乎是因為溫度陡升的緣故,激發了香味的擴散,原本不易察覺的獨活香味,此刻分外熱烈的爭先恐後往賈無欺的鼻孔裡鑽。
他伸出手,從懷中掏出那塊從洞中取走的“畫紙”,細細端詳起來。
獨活香,含辛帶苦,香如其名。他認識的人中,只有一人偏愛此香,不僅衣衫上要薰染,就連所做器物上也要留下這味香的痕跡。那人曾說,人在愛慾之中,獨生獨死,獨去獨來,苦樂自當,無有代者。獨活二字,正合了人生真諦,故而尤為喜愛。
這個人,正是一手教會他製作面具的人,顏老大。
可是顏老大遠在谷中,又怎麼會和這六凡山中的古怪佛畫扯上關係?又或者人皮的製作者,是顏老大的舊識?
這倒是頗有可能。谷中之人,歷來不問來歷,不問出處,一入谷門便是與從前一刀兩斷,顏老大入谷之前若是親手做過□□,也不奇怪。
正想著,一個雪白的身影趁著夜色劃過天空,在厚厚的雲層中穿梭著,不一會兒,就無聲地落在了賈無欺胸口上。
兩隻利爪緊緊踩在賈無欺胸上,雪墨目光銳利,鋒利的鳥喙朝賈無欺揚了揚,像是示意。這般傲慢貴氣的模樣,真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樣。
也不知道,現在師兄身在何處?不過依照辜一酩的身手,在哪裡都出不了問題,賈無欺倒是一點也不擔心。
他伸手試探著摸了摸雪墨柔韌光亮的羽毛,對方依舊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無甚回應。他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將手中的“畫布”一分為二,一塊塞入懷中,一塊綁在了雪墨的腳上。
“拜託了。”賈無欺朝雪墨雙手合十拜了拜。
雪墨抖了抖翅膀,轉過身,拿屁股對著他,雙爪使勁,猛地踩入他胸口,然後振翅而去,一點多餘的眼神也沒施捨給他。
“寵物不好養啊。”賈無欺看著很快隱入雲層的身影,感慨道。
重重樹影之下,嶽沉檀闔上的雙目微動,神識不再清明。平日裡能讓他摒棄塵世煩擾的跏趺坐,此刻也無法再讓他心緒寧靜。他身子坐在地上,心卻早已懸在了空中,頭頂上的一動一靜,全都分毫不差的落入了他耳中。
心不靜身自然不涼,隨著燥熱的夜風一陣陣刮過,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髮間額角往下滴落,一股一股,有的自前胸流下,有的自背後淌落。在汗水的洗禮下,背上剛剛結痂的傷口又恢復了生龍活虎的戰鬥力,愈發疼痛起來。
這樣的痛楚,讓嶽沉檀很難忘記,他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才遭此責罰。
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這八種苦果,因愛之一字,更加苦不堪言。佛陀以逆風之炬譬喻愛慾,人若舉之同行,必有燒手之患。人一旦懷有愛慾之心,見道如見攪混之澄水,再也無法看清其中的映像。
嶽沉檀自小感情淡漠,喜歡二字於他而言已是陌生,更遑論令人牽腸掛肚輾轉反側的一個愛字。他熟讀佛家經典,喜愛之心,親近之慾,在過去對他來說,是種種罪業之因,是諸多違順之由。愛生憎嫉,生嗔恚,生□□,生冤孽障礙,生地獄惡鬼。唯有斷貪慾,除愛渴,才能脫離生死,免諸輪迴。
他從未想過,這種種罪業之因,也有一天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師父說他道心不穩是為錯一,妄動痴念是為錯二,執著凡心是為錯三,簡簡單單幾句,卻如當頭棒喝,讓他陡然一驚——
原本以為完全不存在於自己身上的愛慾之心,不知何時,竟悄悄跳動了起來。
這就是雖然有焚膚之痛,雖然有誤道之嫌,卻依舊讓人趨之若鶩無法捨棄的“愛”麼?他第一次和師父的觀點產生了分歧,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
師父說他生愛慾之心便是錯,起心動念便是入妄,是違律破戒。但佛陀成佛之前,一樣縱情嬉遊,廣納妃嬪,聲色犬馬。愛慾之心,只可疏,不可堵。在他現在看來,所謂愛戀之情,不過就像是佛陀在菩提樹下悟道時,魔王施展的種種誘惑,是修得正覺途中必經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