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號下午兩點在‘學而樓’201舉行音韻訓詁補考,請你按時參加。”
“好。”過了片刻,才問,“要帶什麼嗎?”
“請帶上學生證和相關文具。”
“好,謝謝。”
方思慎吐出一口氣,正要放下電話,就聽那邊急急追問一句:“不知道監考老師是哪位?”
“補考人數低於二十,由本科目任課教師監考。”
“啊,好,謝謝!”
教了好幾年課,方思慎頭一回盼起補考來。臨到考前那天晚上,突然想起他肯定沒複習,只怕根本考不過。心底閃過一絲動搖,隨即釋然:畢業前還有一次機會,實在過不去,叫他重修算了,反正多學一輪也不吃虧。眼前出現某人撒潑打滾死乞白賴模樣,獨自對著試卷笑起來。
第二天下午,方思慎準時來到考場。201是個小教室,因為補考音韻訓詁的一共不過八個。然而這個比例在國學院已經算相當高了,像文學概論、當代經典之類科目,都是百分百透過。才到門口,就聽裡邊有人喧譁談笑:“是兄弟就罩哥們一把,考完了我請客!”
方思慎出現,那幾個學生都幸災樂禍地瞅著洪大少。
“方、方老師,”洪鑫垚一愣,旋即涎皮賴臉湊過來,“您什麼也沒聽見,對吧?”
就是這一挑眉一動眼,整個世界都輕鬆了。
恍若置身往昔某個人前相處閒暇時刻,方思慎把手往身後一背:“我應該聽見什麼?”
“嘿……剛我們開玩笑呢,”說著,洪鑫垚拿起書包坐到牆角,“您看,我就窩這兒了,誰也挨不著,這可夠清白了吧?”
其他學生也嘻嘻哈哈找位子坐好,抓緊考前五分鐘唸叨背誦。鈴聲響起,試卷發下,教室裡只剩下“刷刷”寫字的聲音。
之前種種焦心憂慮惦記思念,真見著人,鬧哄哄熱騰騰在眼前活蹦亂跳,忽然就煙消雲散,甚至有些不知那些沉重忐忑所為何來了。。
方思慎站在前邊,悄悄看向洪鑫垚。本以為他定要乾熬枯坐兩鐘頭,不料正在奮筆疾書。明顯變瘦了,五官無端銳利幾分,看去反而更加成熟。此刻安安靜靜坐在那裡答題,收起裝傻賣乖嬉笑模樣,沉著中滿是無法忽視的張揚跋扈,一點憂鬱氣息也無。
有一種人,天生就是屬彈簧的,壓得越狠,反彈力越大,果然用不著別人操心。
洪鑫垚似乎感應到什麼,猛然抬頭。視線膠著片刻,衝講臺上那人招招手。他坐在最偏的角落,除了方思慎,誰也看不著。
方思慎抬腿往前走,走了兩步,意識到什麼,從另一列座位繞過來,低頭裝作檢視學生答題狀況,其實什麼也沒瞧見,磨磨蹭蹭踱到角落的位子前。
洪鑫垚從桌子底下伸出胳膊,抓住了垂在邊上的那隻手。順著手指一點點往上交纏,漸漸全部包在掌心裡,搓捏揉弄。就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好似包含著說不盡的柔情密意,濃稠得令人窒息。方思慎只覺左手越來越緊,越來越熱,指掌間溼滑粘膩,竟至呼吸都有些不穩起來。
冷不丁清醒,狠狠反捏一把,把手堅定地一點點往外抽,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到講臺,端坐在椅子上。
對老師來說,監考的時間本是最難熬的,方思慎卻覺得這一場異乎尋常地快。提醒學生還有十五分鐘交卷,照例做最後一圈巡視。洪鑫垚舉手,他只好走過去:“有什麼問題?”
洪大少指指卷面:“寫不下了。”
方思慎低頭一看,最後的論述題居然密密麻麻寫滿了,可惜字太大,直擠到最邊上。
“寫背面吧,標清楚題號就行。”
“哦。”
方思慎正要離開,忽見他攤開左手,掌上寫滿了字:
“別擔心,你之前要我背的一個也沒忘,肯定能過。別打電話,有監聽。他們沒拿我當回事,所以能回來上課。我爸還沒放回家,我得忙這個,搞定了告訴你。你瘦好多,要多吃飯,好好睡覺。”
方思慎看完,鼻子微微發酸,衝他輕輕點頭。就見洪大少一口唾沫吐到掌心,在褲腿上蹭蹭,字跡頓時不見了。
方思慎呆呆看著,莫名想到,他真要作弊,自己恐怕是抓不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好,勞大家久等。此後儘量周更,忙時雙週更。
謝謝理解支援。
第〇八七章
共和六十一年國誕假日前一天,方思慎沒課,忙了一整天課題,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