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部分

少有十里地的地方,找了個大酒 缸①。一進去,多老大把天堂完全忘掉了。多麼香的酒味呀!假若人真是土作的,多老 大希望,和泥的不是水,而是二鍋頭!坐在一個酒缸的旁邊,他幾乎要暈過去,屋中的 酒味使他全身的血管都在喊叫:拿二鍋頭來!鎮定了一下,他要了一小碟炒麻豆腐,幾 個醃小螃蟹,半斤白乾。

喝到他的血管全舒暢了一些,他笑了出來:遍身都是眼睛,嘻嘻嘻!他飄飄然走出來,在門外精選了一塊豬頭肉,一對燻雞蛋,幾個白麵火燒,自由自在地,連吃帶喝地,享受了一頓。用那塊破藍布擦了擦嘴,他向酒缸主人告別。

吃出點甜頭來以後,多老大的野心更大了些。首先他想到:要是象旗人關錢糧似的,每月由教會發給他幾兩銀子,夠多麼好呢!他打聽了一下,這在基督教教會不易作到。 這使他有點傷心,幾乎要責備自己,為什麼那樣冒失,不打聽明白了行市就受洗入了教。

他可是並不灰心。不!既來之則安之,他必須多動腦子,給自己打出一條活路來。 是呀,能不能借著牛牧師的力量,到“美國府”去找點差事呢?剛剛想到這裡,他自己 趕緊打了退堂鼓:不行,規規矩矩地去當差,他受不了!他願意在閒散之中,得到好吃 好喝,象一位告老還鄉的宰相似的。是的,在他的身上,歷史彷彿也不是怎麼走錯了路。 在他的血液裡,似乎已經沒有一點什麼可以燃燒起來的東西。他的最高的理想是天上掉 下餡餅來,而且恰好掉在他的嘴裡。

他知道,教會里有好幾家子,藉著洋氣兒開了大鋪子,販賣洋貨,發了不小的財。 他去拜訪他們,希望憑教友的情誼,得點好處。可是,他們的愛心並不象他所想象的那 麼深厚,都對他非常冷淡。他們之中,有好幾位會說洋話。他本來以為“亞當生塞特… …”就是洋話;敢情並不是。他摹仿著牛牧師的官話腔調把“亞當生塞特”說成“牙當 生鰓特”,人家還是搖頭。他問人家那些活物為什麼滿身是眼睛,以便引起學術研究的 興趣,人家乾脆說“不知道”!人家連一杯茶都沒給他喝!多麼奇怪!

多老大苦悶。他去問那些純正的教友,他們說信教是為追求真理,不為發財。可是,真理值多少錢一斤呢?

他只好去聯合吃教的苦哥兒們,想造成一種勢力。他們各有各的手法與作風,不願 跟他合作。他們之中,有的藉著點洋氣兒,給親友們調停官司,或介紹買房子賣地,從 中取得好處;也有的買點別人不敢摸的贓貨,如小古玩之類,送到外國府去;或者奉洋 人之命,去到古廟裡偷個小銅佛什麼的,得些報酬。他們各有門道,都不傳授給別人, 特別是多老大。他們都看不上他的背誦“亞當生塞特”和討論“遍身是眼睛”,並且對 他得到幾吊錢的賞賜也有那麼點忌妒。他是新入教的,不該後來居上,壓下他們去。一 來二去,他們管他叫作“眼睛多”,並且有機會便在牛牧師的耳旁說他的壞話。牛牧師 有“分而治之”的策略在胸,對他並沒有表示冷淡,不過趕到再討論“啟示錄”的時候, 他只能得到一吊錢了,儘管他暗示:他的小褂也象那些活物,遍身都是眼睛!怎麼辦呢?

唉,不論怎麼說,非得點好處不可!不能白入教!

先從小事兒作起吧。在他入教以前,他便常到老便宜坊賒點東西吃,可是也跟別的 旗人一樣,一月倒一月,錢糧下來就還上賬。現在,他決定只賒不還,看便宜坊怎麼辦。 以前,他每回不過是賒二百錢的生肉,或一百六一包的盒子菜什麼的;現在,他敢賒整 只的醬雞了。

王掌櫃從多二爺那裡得到了底細。他不再懷疑十成所說的了。他想:眼睛多是在北京,假若是在鄉下,該怎樣橫行霸道呢?怪不得十成那麼恨他們。

“王掌櫃!”多二爺含羞帶愧地叫:“王掌櫃!他欠下幾個月的了?”

“三個多月了,沒還一個小錢!”

“王掌櫃!我,我慢慢地替他還吧!不管怎麼說,他總是我的哥哥!”多二爺含著 淚說。

“怎能那麼辦呢?你們分居另過,你手裡又不寬綽!”“分居另過……他的祖宗也 是我的祖宗!”多二爺狠狠地嚥了口唾沫。

“你,你甭管!我跟他好好地講講理!”

“王掌櫃!老大敢作那麼不體面的事,是因為有洋人給他撐腰;咱們鬥不過洋人! 王掌櫃,那點債,我還!我還!不管我怎麼為難,我還!”

王掌櫃考慮了半天,決定暫且不催多老大還賬,省得多老大真把洋人搬出來。他也 想到:洋人也許不會管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