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裡都有特助到家裡來跟他彙報,直接交由他處理的,實在想不出他有什麼好出門的。
再說,棘手的事情,拜託沈童就行了。
他的神色仍在痛苦的漩渦裡掙扎輾轉,無力抽離,這樣的他,極為少見。
她連手中米白色的挎包也未來得及放下,直接迎了上去攙扶,“你幹嘛去?”
“去醫院。”
他蹙緊的眉心,還是沒紓緩。
他的視線開始落到她身上,不由想起冷天澈之前所說過的話,說她前幾天去看了嚴可欣,自己毫無所知。
不過這個時候,自己沒時間跟她計較。
他此刻內心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兩方在進行著激烈的拉鋸戰,一方在阻止他前去,另一方又在促使他前去。
當他的薄唇吐出那三個字的時候,季璃昕心想,也許剛才有人造訪過了,也許有人跟他說了什麼重話,也許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以至於他出現狼狽的神色,他向來極為在意自己的狼狽跟脆弱在人前披露。
屋內已經找不到來過人的痕跡,範菊花跟灝灝不在,可能待在某個房間沒出來。
“我陪你去。”
不管怎樣,這個時候的聞人臻,自己不想放任他獨自一個人去面對、去承受。
他既然想去,那麼她便作陪,若是他不去,她也不會勉強自己。
她只不過不希望他留有遺憾,他的人生曾經不完整,自己希望能跟灝灝一起陪他填補完整,但若是他覺得不夠,那麼……
很多人或者物,當曾經擁有的時候,我們毫無知覺。
甚至以為理所當然,以為必然如此,而且永遠如此。
只有被生生割離之後,才會有幡然醒悟。
其實剝去命運所贈的華衣,人都不過是一個赤裸的靈魂,一無所有。
他的心事,自己是明白的。
她說“我陪你去”,語調淡淡的,卻讓他心裡一緊。
她伸出的手,挽上了他的胳膊,“我想陪你去。”
她多加了兩個字,以為似乎又有了幾分不同,主觀跟客觀的區別,她突出了她的意願。
頎長的身影略略傾側,“好。”他深吸了一口氣,略一沉吟道。
沒關係,她想要陪他,就讓她陪。
走之前,季璃昕還是跟範菊花交代了下行蹤,免得她擔心,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倚在門邊的牆壁上了,正在等自己。
他內心應該無比焦急的吧,兩個人還是很快攔了一輛計程車前去,家裡雖然有車,但是他這樣的情況,是不能開車的,只能乘車。
烏雲覆蓋天空,又一場夏季的雷雨即將到來。
他們趕到市立醫院的時候,還未下車,雷聲閃電就大作,轟隆隆地,季璃昕側身,就看到了聞人臻眸中的慍色。
他向來極討厭這樣的天氣,還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分明是在提醒著他——他的過去。
窗外卻只剩最後一道光亮隱隱透進來,也已有漸趨暗沉之勢。
她看到了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指節一根根漸漸泛起了一點點蒼白無力的顏色,也許正如他此刻的心境,晦澀到了極點,灰色到了極點。
光線很暗,但是他還是在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流露,不想讓她察覺出異樣來,哪知道他的一點一滴,哪怕是最輕微的改變,都被她給清清楚楚納入眼底。
她心疼他,是的,她在心疼他,但是跟他一樣,不能表達出來,只能隱忍地將唇角抿起了一條僵硬的直線。
離醫院越近,他似乎走神得越厲害。
那張竭力抑制成平靜臉龐下不經意表露出的悲傷,季璃昕也同時感到深深的無奈和低落。
在這一刻,她想,聞人臻差不多已經原諒了那個女人,儘管他的內心仍在不遺餘力地抵制這個不容忽視的事實。
太多的時候,事態的發展,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就算你是神人、忍者神龜,也有失算的那一刻。
他對嚴可欣偏執到了極點,但同時也證明她在他心中地位必定不低。
不然,這麼多年來,他不會不放下那揪人煩心的恨意。
他遲遲沒下車,她也很有耐心,前面的司機頻頻不耐煩了,她拼命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等下多給錢。
當他的手指輕輕顫了下,她忍不住伸手撫上他擺在膝蓋上微微冰涼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不管當初嚴可欣是出於什麼原因,但她確實傷了聞人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