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決。拓拔泓知道此事是不大易行,也就不再提起了。他將重心放到了別的事情上,潛力政務,砥礪於朝堂。他實在太空虛,太無聊了,憋的要發瘋,非要找點事情做。於是三月開春不久,他忽然提上鞭子跨上馬,領兵出征去了。
愛情失意,他決定開始做事業。南人騷擾邊境,侵佔州郡,江淮一帶長期不穩,他決定親自帶兵去打一仗,順便也南下去散散心。他從來沒打過仗,這還是第一回,心中還是有些興奮。拓拔家的皇帝都是馬背上的將軍,個個英勇好武,能征善戰,骨子裡流淌著征服者的血液。
第98章 後事
馮憑昏迷了三日, 在三日之後的一個深夜醒來。楊信匆匆披衣下地,來到榻前。
她的確是醒了。
不過和昏睡著也沒什麼差別,只是睜了眼睛。然而臉上沒有表情, 也不說話, 也不動。楊信問她,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想要什麼, 她也不答。也不知是失憶了還是失語了,楊信只知道,她徹底地平靜下來了。
她不說話, 楊信也不逼她。
楊信知道她現在的心情, 怕是見了誰也不想說話的。她需要平靜, 人的痛苦,悲傷, 只能是獨屬於自己的,旁人再感同身受, 也無法分擔,只能自己慢慢承受, 慢慢消化, 誰也幫不了忙。
所幸, 她而今只剩養病,再沒有朝政來煩她,也沒有拓拔泓來打擾了。
拓拔泓再也不來了。
拓拔泓意思是想廢后的,只是廢不了。他低估了太后的影響力, 低估了朝中盤根錯節,縱橫交錯的各方勢力,意圖明顯遭到了反對。楊信每天擔心這件事,時刻關注著朝中的態度和事情的進展,想辦法找人說話,找人保她,但是她自己,什麼也不關心。她知道楊信在忙什麼,但是不關心。她一個人躺在榻上,目光長久地望著對面那幅陰山行狩圖的才帛長卷——那是一幅壁畫,長一丈,高六尺,畫的是先帝巡幸陰山,率眾狩獵的場面。其畫線條流暢,設色鮮豔,人物形態栩栩如生,正是出自當代名家李益的手筆。
李氏兄弟都是世家貴族,譽滿天下的書畫家,自從李家罹難,其作品在市上的價格數日之內上漲了數十倍,一路被炒成天價。官府明令禁止其書畫在市上交易,仍無法杜絕私底下的流傳。一時間,連贗品都是鋪天蓋地。也包括這幅陰山行狩圖,是炒的價格最高的,但市上流傳的皆是贗品,真品一直藏在宮中,就在太后的寢宮做壁畫裝飾。
畫中那身著彩帛翻領窄袖束腰長袍,頭戴鮮卑小帽,背上揹著弓,腰上繫著箭袋,正同猛獸搏鬥的人,就是先帝了。那年陰山巡獵,一頭猛虎直朝先帝的馬衝過來,驚了先帝的馬。先帝被摔下馬背,來不及逃跑,身上除了弓箭又沒帶武器,只能拿出短刀和那老虎搏鬥。幸好很快老虎被侍從殺死了,先帝沒有受傷。眾臣拍馬屁奉承,說先帝徒手殺死了老虎,真是天生神力,力大無窮,大力金剛菩薩轉世。先帝也非常得意,就讓當時在場的李益把這場景畫了下來以作紀念。當時那人喜的眉飛色舞,回到宮中,在馮憑面前大吹牛皮,大肆自誇,馮憑又是擔心他,看到他厚臉皮不曉得自覺,又罵他:“真不要臉,明明是賀若拿箭射死的老虎,還吹是你打死的。”
他笑的很得意:“朕是皇帝,朕就不要臉,誰敢說一個不字?誰敢指著朕的鼻子說不要臉,朕就把他罵回去,看他敢不敢徒手跟老虎打鬥。”
後來那畫畫成了,馮憑喜歡,就一直掛在寢宮的床壁上。那畫的顏料裡新增了一種很特別的塗料,說是可以長久不褪色不腐壞。這麼久了,確實也沒有褪色腐壞,還跟新畫成時一樣。
她發呆時,每日便盯著那幅畫。
楊信偶爾進來時,便看見她對著那畫目不轉睛。楊信心想:她看這畫,心裡想的是李益呢,還是那個人呢?楊信不知道,也不敢問,或許誰都沒想,或許二者皆有。
楊信很忙。
楊信每天都忙,又要關心她的病情和用藥,又要擔心她的情緒,李益的事情,不知她要如何接受。他還要和拓拔泓那頭周旋,擔心拓拔泓廢太后。太多煩心的了,他每日忙的廢寢忘食,衣不解帶。
她大概知道了自己流產的事。
沒有人告訴她,但是她知道,五日之後的一個早上,她像是沉默的太久終於厭倦了,第一次開口說了話。那時她講目光從壁畫上收回來,喚來了一名宮女,沉默半晌,低道:“先前做的那些小衣服,尿布,玩具玩意兒,沒用的都拿去燒掉吧。”
先前她懷著身孕,只當真要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