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一聲奇怪的聲音,他原地跳起,想也沒想地衝往山頂平臺。通往平臺的道路都是天然的巨巖堆砌而成,趙鈺一路爬上去,一眼瞥見扶著石壁彎腰作嘔的木苒。木苒扶著石壁,撕心裂肺地嘔吐著,在她的身下,一灘食物殘渣散發出酸臭味。趙鈺跑過去,輕拍著木苒的背,擔心道:“怎麼了?”木苒搖搖頭,她已經沒有食物可以吐了,現在從口鼻裡湧出來的都是酸水。趙鈺心疼地摸著她的額頭,那裡全是冷汗,“木苒,好點了嗎?”木苒又幹嘔了一陣後,終於不再嘔吐,她直起腰,虛晃了兩下,被趙鈺扶到一旁的石頭上坐下。趙鈺撩起自己的襯衣給木苒擦了擦臉,擔心道:“好了嗎?”木苒點點頭,白森森的一張臉卻扭過頭,望向山頂平臺。趙鈺站起身,也望向那處。平臺上已經不見了錢薈明的屍體,只剩下一塊黑乎乎的焦地,空氣中隱隱約約飄來一股濃酸味。“……都弄好了?”趙鈺啞著聲問道。木苒點點頭,看向趙鈺的眼黑白分明,溼潤地像是落了滿天的繁星,她眨眨眼,忽然落下兩滴熱淚,“趙鈺,你現在明白了嗎?我們兆族人,這一生都活在恐懼裡,生前戰戰兢兢,死後也不得安寧……跟我在一起,你的人生,也會變得像今天這樣,血淋淋,慘不忍睹……可悲得一塌糊塗……”作者有話要說:兆族是一個隨時會被吃掉的種族,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悲劇,已經不僅僅是悲劇了。☆、 9你明白了嗎?我們曾經活得多麼卑微,我們的未來,也依然如此卑微。月色朦朧,鄰市陌生的樹林山頂上,木苒仰頭看著趙鈺,眼裡的星光和淚水,慢慢溼了一臉。趙鈺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在錢薈明的臥室裡,第一次看到腦袋被割斷的人,趙鈺確實有一剎那的慌神,但是木苒的冷靜讓他也很快鎮定下來,他以為她是真正的冷靜,卻完全忽視了她本身也是兆族人,她認識錢薈明,並且與他交情不錯的事實。一個認識的族人悽慘地死在眼前,誰能做到真正冷靜?看似平靜的木苒,也不過是在用她的冷來掩蓋她的痛而已。她的內心有多痛,她所表現出來的冷靜,便有多刻意。而現在,錢薈明的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他的後事完成了,她不需要再保持冷靜,所以她受不了了。“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屍體,破碎的、凌亂的屍體,山狼吃羊,野狗吃豬,就連看上去很可愛的貓,也是要吃耗子的,這些都還不算什麼,我見過被運回來只剩一口氣的村民,半個身體被兇獸咬掉的,傷口上爬滿貪婪的小蟲的,還有被人類凌遲過的……為什麼我們的小孩不能像其他小孩那樣,童年裡只要玩玩鬧鬧,學點生字,學點英文,一切就都過去了,我們的小孩從會爬行開始就被迫拿上了武器,還沒學會怎麼跑步就被要求能夠把刀扎準位置,一切的訓練都是為了讓我們在這個充滿了敵人的世界裡能夠平安生存下去,可是有什麼用呢……我們還是會死……”木苒看著趙鈺,喃喃說道:“你不明白,能夠老死在自家床榻上的兆族人,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可即使如此,到最後呢?我們的屍體是不能被保留下來的,不能被正常地鑑定為死亡,因此不能送到殯儀館火葬,更不能土葬,我們只能把自己的身體交給我們最信任的親人,讓他們來銷燬……”木苒哽咽道:“為什麼我們不能正常地生活?你看看薈明,他是個好人!他什麼壞事也沒做過!可是他死了,他的屍體被我融化了……我……”趙鈺一把抱住木苒,心痛萬分,“別說了,別說了……木苒你累了,我們回家休息吧。”木苒的臉貼在趙鈺的胸口上,她能聽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聲,“……趙鈺,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像今天這樣,把我的屍體帶走,然後融化它,讓它完完整整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