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們為了生存考慮,砸鍋賣鐵也要吸引流民過來墾荒。因為從長遠角度,人口便意味著糧食和賦稅。意味著勞力和應付戰爭的耐力。那時多借出一份糧食種子,秋天便能有多幾鬥糧食歸倉。可現在,馬上就要割莊稼了。再種什麼下去都長不活。境內每多一口人,便意味著冬天時要增加一份負擔。
小頭目們也知道程名振的難處,所以儘量不直接找他走門路。他們更願意透過自己的女人向杜鵑求告,請七當家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稍微鬆鬆口。而杜鵑當年在鉅鹿澤中的經驗卻是唯恐人少,不怕人多。通常是但有所求,習慣性地便想答應下來。
今天答應別人的事情肯定出了些麻煩,從程名振說話的語氣上,杜鵑便猜出他不想接納楊令侃的家人。女孩家一時有些下不來臺,將剛收拾好的衣物向旁邊胡亂一推,板著臉抱怨道:“他自己願意來,將來遭了災,與咱們什麼關係。楊家小娘子是被搶到鉅鹿澤中的,如今人家爺孃肯認了這門親戚……”
“那就更不能讓他們過來了。你私下塞給楊家小娘子些肉好,讓她託人帶回家裡。”程名振笑了笑,低聲解釋,“早不來,晚不來。看到女兒女婿這邊日子好過了,才想著來投奔。萬一哪天日子過不順,便又是一場麻煩。還不如距離遠些,反倒彼此能念個好!”
此話倒是正理兒。不過聽在杜鵑耳朵裡還是很不舒服。抬頭看了一眼丈夫,她有些惱怒地道:“幾個銅錢,就能頂得上骨肉親情麼?他們家雖然不殷實,但怎麼著也不至於就成了拖累。況且你不讓他們過來,他們硬跑過漳水,你也不能再拿棍子向外攆。咱們這兒又不是什麼桃花源,還不能讓外人看見了!”
最後一句,卻不像是杜鵑所能說出來的話。程名振心中一驚,眉頭瞬間緊皺。杜鵑正在密切關注著丈夫的反應,立刻委屈地問道:“怎麼了,難道我說錯了?”
“你說的沒錯。”程名振笑了笑,“不過這桃花源的典故,用得不太是地方!”
“那不是柳兒在信中寫的麼?我前天還問過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杜鵑終於明白了丈夫皺眉的原因,吐了下舌頭,低聲解釋。
她不說,程名振還真記不起來了。兩天前,張金稱的寵妾柳兒的確給杜鵑寫過一封信。信中對平恩、洺水、清漳三縣的安寧景象讚不絕口,說是眼下非但鉅鹿澤自己人非常欽佩程名振的本事,連前來觀看張金稱封王大典的綠林同道,也對此大為驚歎。紛紛誇獎說張金稱福澤深厚,剛剛稱王便給周圍帶來了太平。
對於這種不著邊際的客套話,程名振素來是聽到後一笑而過。但杜鵑卻以此為榮,恨不能把每個字都背下來刻在心裡。見程名振臉上又露出了幾分不以為然,她用手拍了下地面,迫不及待地強調:“真的,柳兒她真的很喜歡這邊……上封信還跟我說,讓我找個藉口把她接過來住幾天,省得在澤地裡邊悶得慌!”
“她不是上個月跟著大當家才來過麼?”程名振咧了咧嘴,低聲抱怨。自從錦字營搬出鉅鹿澤後,他跟張金稱之間的關係大為改善。主寨那邊非但從不提起催他迴歸的話頭,並且任由他以各種藉口把自己和弟兄們的家眷陸續接了出來。作為回報,程名振對向周邊郡縣收取“保安費”的任務也極為上心,每次都能及時完成,並且能非常賣力地派遣得力部屬將物資護送到澤地中。
憑藉著這些豐厚的物資,張金稱的稱王大典舉辦得非常成功。除了少數幾個生死仇家外,河北綠林各山各寨的當家人或者親自光臨,或者派遣心腹送上了一份重禮。就連已經被眾豪傑們架空了的河北綠林道總瓢把子高士達,都腆著臉皮派人送上了賀信,宣佈從此之後與張金稱平起平坐,兄弟二人攜手打天下。
慶典過後,張金稱親自將遠道而來的貴客送出了鉅鹿澤,一直送到漳水岸邊才拱手道別。沿途中,他有意讓貴客們經過了程名振等人的屯田養兵之地,大大地在人前露了一回臉。賀客們都是綠林道上數得著的大賊頭,以往走到哪不是十室九空?偶然見到了平恩縣這種修生養息的方式,自然是眼界大開,沒口子讚歎。只是累壞了程名振、段清、周凡、張瑾等人,既要拿出渾身解數來維護新晉王爺張金稱的臉面,又得時刻提防著賀客們的屬下騷擾百姓。只累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好歹才把不速之惡客們送上了渡船。
猛然聽聞柳兒還要蒞臨,程名振當然無法不頭大。杜鵑頃刻間明白了他的心思,瞪了他一眼,低聲道:“看把你嚇的,我已經寫信告訴她暫時別過來了。說是忙著應付秋糧入庫,怕怠慢了她!”
“好,這樣就好!”程名振心中的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