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沿著碧色磚瓦慢慢滴下,將夜幕洗得更加濃黑。
光祿勳崔昌平、廷尉王恪,以及尚書令葉玄三人一路說笑,時不時與成靜說幾句,長者在前,成靜始終微笑著,讓王恪暗生讚賞之意。
崔昌平笑道:“定初啊,你去了荊州三年,這回總算是歸洛陽了,這些日子過得還算習慣罷?”
成靜微笑道:“下官本就是在京中長大,思鄉已久,此番回洛陽喜之不盡,自然不會不習慣。”
“這洛陽可不比荊州,明槍易躲,暗箭可就難防嘍。”葉玄瞟了他一眼,淡淡提點道:“你還是太年輕了,陛下畢竟賞識你,今日特地派了你去奉旨查抄高昌侯府,之後你還是要謹慎小心,有些事情不要太較真,年輕人總把握不了分寸。”
王恪聞言皺了皺眉。
這話裡含義,便是要成靜注意一下朝中百官的心思,高昌侯府可以搜出很多見不得的人東西,有些事情可以呈上去做做樣子,有些事情一旦呈上去,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劉踞混跡官場多年,和誰都算扯得上幾分關係,尤其是他們這些官場老人。
若要細查,誰又算得上完全乾淨?
不過成靜入宮稟報之時,他們剛剛與陛下議事完畢,正在殿外等著下人送傘過來,只知成靜拿了一大摞紙張進去,也不知他與陛下私下裡說了些什麼。
成靜笑意不變,轉身看著葉玄,語氣平淡,“下官多謝葉大人提點,只是下官任職刺史三年,也親眼見過民生疾苦,自古以來,貪官相護,其網密而廣,牽一髮而動全身,已至政令難以實行,久而久之,必潰千里之堤,致使國家腐朽,下官深知劉踞在其中分量不過如輕如鴻毛,但此人不除,何以震肅百官,重振綱紀?”
他看著葉玄逐漸變色的臉,又笑道:“下官深知葉大人清廉,想必葉大人也盼著百官不貪不腐之日罷?大人穩重,下官年少氣盛,甘願螳臂當車,是以已將諸事奏於陛下,不欲徐徐圖之。”
“你!”葉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冷冷甩袖道:“你這行事未免太過魯莽!”
成靜靜默不言,任由葉玄發怒。
他方才說得算是客氣話,畢竟葉玄任職中書令,是他上司,不給點面子也不好。但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就是覺得葉玄心思過深,自己所做並無錯處。
非他狂妄自大。流水不腐,戶樞不蠹,陛下將他留在洛陽,其意便在此,他若做不到,皇帝哪怕與他表現得再情深意切,也會立即換掉他這顆棋子。
王恪見葉玄神色不豫,沉吟片刻,開口道:“定初為陛下的忠心,我們算是看到了,只是定初想過沒有,你如今勢單力薄,以卵擊石可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成靜含笑道:“劉踞如今便是關押在廷尉府,之後審訊便是全權交由王大人,下官一未逼其造反,二未親自告發,三未參與審訊,何談怕人報復之說?還是王大人認為,將此事壓下,大膽欺君才是明智之選?”
他口齒伶俐,確實行得光明磊落,王恪嘆了口氣,搖頭道:“是是非非,我們也都明白,你好自為之。”
葉玄冷哼道:“他自己懂什麼?當真以為京中的那群老滑頭跟荊州屬官一樣好對付?”
成靜笑道:“自然是不同的。在荊州,下官行走坐臥都要防著被人拿刀抹了脖子,如今到了洛陽,不曾見到舞刀弄槍的莽夫,趁口舌之快之人倒有不少。”
“你!”葉玄指著他,臉色黑如鍋底。
崔昌平抬手撥下葉玄的手,笑著拍了拍成靜的肩,連衣袖上沾了雨水也不在意,只道:“世侄聰明伶俐,此前謝定之也經常與老夫提及,老夫便靜觀其變了,還望世侄好好施展,切勿失足了。”
幾人說著,已慢慢行至了宮門前。
子韶連忙去給成靜撐傘,成靜手上得閒,忙抬手對幾位行了一禮,“多謝幾位大人提點,下官這便回府了。”
崔昌平笑道:“衣裳都淋溼了,快快回去罷。”
成靜抬眼,朝崔昌平頷首一笑,便轉身上了馬車。
崔昌平看著雨幕中馬車逐漸遠去的影子,暗暗思忖道:果然成靜還是不同尋常,與其為敵,不如好好拉攏。
葉玄則臉色極差,心道這小子要是再落他手上,定然讓他吃不兜著走。
王恪撫著鬍鬚,暗歎一聲,這回,算是有好戲看了。
幾人心思各異,互相寒暄幾句之後,便分道揚鑣。
作者有話要說:男主的事情比較複雜,很多還沒交代,會一一展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