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地朝窗外空曠的中庭望去。
月黑風高殺人夜。
平日裡熟悉的景色如今湮沒在一片凝重黏稠的黑暗裡,讓人心裡湧起沒來由的不安。整個世界彷彿只剩下風雨抽打窗玻璃的聲音,一聲聲一陣陣一片片,沉甸甸地撞擊著鼓膜。
(……真是讓人不舒服的天氣呢。但願明早會放晴……)
面對覆壓整個並盛的濃重黑幕,少女自言自語著蹙緊了雙眉。
心頭驟然翻湧起的,並不是恐懼或焦慮這種膚淺的東西,而是一種微妙而突兀的不和諧,一種……想要吐的感覺。
——好像什麼糟糕的事情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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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恭彌你別光盯著書看,稍微把頭側過來點兒……我不小心弄疼你了怎麼辦啊。”
早苗一邊熟練地用毛巾擦去少年烏黑髮絲上的水滴,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閒話。夜色逐漸深了,和式房間裡昏黃的燈光便顯得格外靜謐柔和,在少年線條冷峻的面孔上打下淡淡的光影。
“那時候咬殺你就好了。”
雲雀專注於手頭密密麻麻的蝌蚪文,頭也不抬沒所謂地應著。
“……適可而止吧,這種獨裁者發言。”
早苗洩氣般地嘆了一聲,繼續專心地對付起少年蓬鬆的碎髮。男孩子的頭髮大多硬而扎手,正彥也是如此。相較之下,雲雀蓄到齊頸的黑髮就異常的細而柔軟,和他那張臉一樣秀氣得出奇……如果不說不動簡直完美——對,前提是不說不動。想到這一點她心頭有些憋悶,忍不住又開口說教起來。
“我弄完之後你也早點睡哦?在床上看書對眼睛也不大好……”
“……你有完沒完。”
儘管口吻極其不耐煩,雲雀卻並沒顯出動怒的樣子,只是伸了個懶腰縮排靠枕裡,隨手把書丟到她膝蓋上。
“那你來唸好了。”
“……為什麼啊。”
“呼啊~……不是你不讓我看的嗎?”
“我沒法和你用日本語交流了……好了你自己慢慢看,我不管你總行了吧。”
早苗甩開手站起身來,冷不防被少年拽住了浴衣的袖子,一個趔趄又跌坐回原處。
“……雲雀君,請你安安靜靜看你的書,讓我回客房睡覺,我謝謝你了。”
“在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吧?”
“……知道的話就早點睡。”
“雨聲太吵了,睡不著。”
“那就數綿羊。”
“你念書。”
“所以說到底為什麼啊!!”
早苗絕望地發現,自己的思維又一次被雲雀拉到了和他相同的領域,然後被對方豐富的強詞奪理經驗擊敗了……
無力地強調了“只有今天哦下不為例哦”之後,她在床鋪邊坐定,一邊暗暗感慨『青春期啊青春期脾氣真壞』,一邊在膝上攤開了書。
隱隱約約就想起正彥小時候,自己也是這樣日復一日坐在床邊,給他講浦島太郎和龍宮城的故事,哄著小小的男孩入睡。每每看到弟弟安詳的睡臉,早苗心頭總是充盈著難以言說的滿足。
(說起來,恭彌他……從來沒有這種經歷吧……)
據說家庭關係冷淡的孩子容易缺乏歸屬感,雲雀恭彌也算是個典型事例。“有誰坐在床邊給自己唸書”——這種多數小孩都體驗過的溫暖記憶,對他來說,大概連夢境裡都不曾出現過吧。
懷著有些複雜的情緒,早苗漸漸放慢了朗讀的節奏,平靜溫和的聲音漂浮在暖黃的燈光裡,催眠曲一樣的輕柔。
隔了片刻,她微微偏過頭去,看到少年在被窩裡側著身子蜷成一團,像是隻敏感的不親近人的山貓。卸下了肉食者的武裝,他和三年前一樣只是瘦得過分的小孩,纖細的身體裹在寬大的黑色睡衣裡,很顯出些伶仃的樣子。
她不知怎麼就有點兒難過,慢慢地沉默了下來。
(啊啊,真是……我在傷感些什麼啊,傻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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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早苗是在子夜時分從噩夢中驚醒的。
在夢裡,她看見了很多不開心的、一直竭力想忘記的事情。
她一手抹著額上涔涔的冷汗,一手勉強支起發軟的身子,忿忿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