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意外之變。倘或不用,即留為異日相見之端,亦佳話也。”
蘇友白道:“吾兄柔媚如女子,而又具此俠腸,山川秀氣所鍾特異。小弟偶爾得交,何幸如之。小弟初時去心有如野馬,今被仁兄一片深情,如飛鳥依人,名花繫念,使小弟心醉魂銷,戀戀不忍言別。小弟從來唸頭只知有夫婦,不知有朋友,今復添一段良友相思之苦,教小弟一身一心如何兩受?”盧夢梨道:“小弟奉先人之教,守身如處女,並未從師,何況求友。今一晤仁兄,不知情從何生。兄深於情者,幸剖以教我。”蘇友白道:“小弟深情,不過一往;盧兄深情,其柔如水。太白詩云‘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似為盧兄今日道也。小弟何情?當此之際,惟有闇然。”
盧夢梨道:“兄所慮者,似乎言別不易;弟所慮者,又在後會為難。不知此別之後,更有與兄相會之期否?”蘇友白驚訝道:“盧見何出此言?爾我今日之遇,雖然朋友,實勝骨肉。吾見自是久要之人,小弟亦非負心之輩。小弟進亦即歸,歸過貴鄉,自當登堂拜母,再圖把臂談心,安有不見之理?”
盧夢梨沉吟半晌不語。蘇友白道:“仁兄不語,莫非疑小弟未必重來?”盧夢梨道:“小弟沉吟者,非疑仁兄不來,只恐仁兄重來而小弟子虛烏有,不可物色矣。”蘇友白道:“吾兄尊慈在堂,未必遊於他鄉;愛我實深,料無拒絕之理,為何不可物色?”盧夢梨道:“聚散固不由人,天下事奇奇怪怪,吾兄豈能預定?”蘇友白道:“在天者難定,在人者易知。若說小弟日後不來見兄,小弟愈可自信;若說日後兄不見弟,則兄今日見弟何為。此理之易明者。”盧夢梨道:“今日小弟可見則見,後日小弟不可見則不見,亦未可知。”
蘇友白道:“吾兄一兄弟而諄諄肝膽,猶虞交淺言深,此時情同骨肉,而轉為此模糊之語,不幾交深而言淺乎?弟所不解。”盧夢梨道:“初時以為可言,故諄諄言之;此時以為不可言,故不言也,何必費解。”蘇友白道:“小弟一人之身,即在此一日之內,吾見何所見,而有可言不可言之別?”盧夢梨道:“言之可行故欲言,言之不可行又何必言。”蘇友白道:“小弟聞所貴乎朋友者,貴相知心。今兄與弟言且不可,況乎知心。既非知己,而仁兄違心以賜,小弟靦顏而受,是以黃金為結交矣。小弟雖窮途,斷不肯以悠悠行路自處。”遂欲將珠鐲送還。
盧夢梨竦然道:“仁兄何罪弟之深也!小弟初見兄時,實有一肝隔之言相告。及後詢兄行止,知言之無益而且羞人,故不欲言,非以仁兄為不知心而不與言也。吾兄既深罪小弟,小弟只得蒙恥言之矣。”蘇友白道:“知己談心,何恥之有?萬望見教。”
盧夢梨羞澀半晌,被蘇友白催促不已,只得說道:“小弟有一舍妹與小弟同胞,也是一十六歲,姿容之陋酷類小弟,學詩學文,自嚴親見背,小弟兄妹間實自相師友。雖不及仁兄所稱淑女之美,然憐才愛才,恐失身匪人。一向緣家母多病,末遑擇婿。小弟固年少,不多閱人,兼之門楣冷落,故待字閨中,絕無知音。昨樓頭偶見仁兄翩翩吉士,未免動嫖梅之思。小弟探知其情,故感遇仁兄,謀為自媒之計。今挑問仁兄,知仁兄鍾情有在,料難如願,故不欲言也。今日之見,冀事成也。異日見來,事已不成,再眉目相對,縱兄不以此見笑,弟獨不愧於心乎?故有或不見之說。今仁兄以市交責弟,弟只得實告。此實兒女私情,即今言之,已覺面熱顏赤,倘洩之他人,豈不令弟羞死!”
蘇友白聞言愕然驚喜道:“吾兄戲言耶,抑取笑小弟耶?”盧夢梨悽然道:“出之肺腑,安敢相戲?”蘇友白道:“莫非夢耶?”盧夢梨道:“青天白日之下,何夢之有?”蘇友白道:“若是真,豈不令小弟狂喜欲死!”盧夢梨道:“事之不濟,悵也何如,仁兄乃謂之喜,何哉?”蘇友白道:“小弟四海一身,忽有才美如仁兄之淑女,剛半面而即以終身相許,弟雖草木,亦知向春為榮,況弟人也,雲胡不喜?”盧夢梨道:“吾兄好逑已自有人,豈能捨甜桃復尋苦李?小弟兄妹之私,不過虛願耳。”蘇友白道:“宋玉有言:”天下之美,無如臣裡;臣裡之美,無如臣東鄰之子。‘仁兄兄妹之美何異於是。小弟今遇令妹之美而不知求,而浪雲求凰,豈非葉公之好畫龍,而見真龍反卻走也?“盧夢梨道:”仁兄既不欲棄捐弟妹,將無意於中之豔而作負心人也?“蘇友白道:”負心則吾豈敢!“盧夢梨道:”吾固知兄不負心也,使仁兄憐子弟妹,而有負於前,倘異日復有美於弟妹者,不又將以弟妹為芻狗耶?無論前人怨君薄倖,亦非予弟妹所重於死而仰望以為終身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