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心中的不安感竟越發強烈,恍若沸騰的滾水一般在心腔的最深處翻騰滾動。
頓了一頓,她挑起馬車廂的金線紗簾,彎腰鑽了進去。秦泊南緊接著上了馬車,兩個人面對面地坐穩,秦泊南拉了拉車窗旁的一條淺青色的穗子,車廂外的阿勳便揚鞭催馬,馬車加快速度向皇宮疾馳而去。
因為兩人今天穿的衣服都很繁複,尤其是阿依,女子入宮的禮服比男子的還要麻煩瑣碎,且十分佔地方,因而今日車窗下的小桌子一直都收著沒有支起來,為的是能省地方。
可是沒了桌子在中間隔擋,阿依和秦泊南這一下完全是面對面地坐著了。面對面腳對腳就這麼坐著大眼瞪小眼,這感覺竟然有些尷尬。
阿依望了他一會兒,接著便垂下頭去。專心致志地擺弄著自己手裡那條繡著海棠花的鮫綃帕。
秦泊南的面色亦有些尷尬,但他又不是女人,總覺得磨磨唧唧的更加彆扭,於是撇過頭去向窗外望了片刻,緊接著回過頭,看著她那梳成高椎髻的烏油似的長髮問:
“進宮的宮規你可都記熟了?”
“是。”阿依依舊垂著頭,輕聲回答。
秦泊南眉尖微蹙。沉默了片刻,繼續道:
“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說話。”
“是。”阿依還是沒有抬頭,繼續輕聲回答。
“沒有我的允許不可以離了我身邊。若是別人要你吃什麼東西,也必須要先問過我。若是一個不小心你還是一個人迷路了,那個時候若是有人要給你帶路,你可不要傻傻地跟他走。給你吃什麼喝什麼你也要找好藉口不可以碰。我讓你背的建章宮的路線圖你背熟了吧?”
“是,我不會迷路的,若是迷了路我也會找穩妥的人問路。”
秦泊南滿意地點點頭,頓了頓,又一次囑咐道:
“知道你會配藥,也知道你對草藥十分熟悉,但可別因此小瞧了皇宮,一定要處處小心。若是真出了岔子。皇宮內苑之內,即使是我也很難救得了你。你自己一定要謹慎些。”
“是。”阿依又一次點了點頭。
秦泊南雖然對她能夠乖順回答的態度很滿意,可是她這樣一直不抬頭,弄得他也跟著尷尬了起來,望著她,沉默了半天,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找到能夠打破這僵硬局面的話題,剛要開口句話,就在這時,馬車突然一個急剎車,車廂劇烈地搖晃起來。
伴隨著一股強大的慣性,呆呆地坐在座位上的阿依只覺得一股強大的力道先將她一拉,繼而在她背後重重地一推,緊接著她的整個身子猛然衝了出去,脫離了座椅,竟一頭扎進坐在對面的秦泊南的懷裡!
緊接著只聽噼裡啪啦一陣脆響,頭上的金簪玉釵因為這一場衝撞掉了好幾根,落在地面上!
又一次,溫香軟玉又一次入懷,短短的兩刻鐘內這已經是第幾次了,這一次強大的衝擊力差一點把秦泊南的骨頭撞斷,還有她頭上的髮髻髮簪擦過他的面板,雖然沒有留下劃痕卻同樣很痛,儘管如此,他的心中依舊油然而生一陣震顫,伴隨著酸澀。
溫暖的大手搭在她的脊背上,他輕輕地苦笑了一聲:
“你今天這是想殺了我麼?”
阿依自己的鼻尖也被撞得生疼,差點飈出淚來,聞言微微一怔,緊接著才覺察到他身上溫熱的氣息又一次悄無聲息地將她包圍住,下一刻,她聽到了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心跳聲微亂,卻在勉力地堅定起來。
她心中那一股不自然的情緒變得越發濃郁渾厚,虛空的、空洞的、發苦的、灰濛濛的,抑制住使人無法呼吸的,這些混亂的心緒將她有些乾燥的心臟層層包裹,讓她覺得自己的所有都在紊亂起來。
殘陽如血的黃昏,秦泊南的眸光微暗,搭在她脊背上的手改為輕握住她的上臂,施力才想將她推開,阿依已經自行從他懷裡直起腰身來。
秦泊南的心裡有一瞬的發空,緊接著鬆開握在她上臂上的手,默默地從地上撿起她掉落的簪釵。
阿依沒有重新回到座位,而是跪坐在地面上。
秦泊南將簪子撿起來,眸光深深地望著她散發著桂花油味道的長髮,頓了頓,緩緩地將金簪一根一根、小心緩慢、生怕會弄疼她的頭髮似的插進她鬒黑濃密的髮髻裡。
阿依半垂著頭靜靜地跪坐在地上。
當最後一根白玉海棠步搖在髮髻裡被固定好時,那一頭風鬟霧鬢又一次變得璀璨奪目起來,秦泊南靜靜地望了一會兒,手脫離了步搖的流蘇,在自然放下去的過程中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