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秋玉華看著那套頭面,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必是知道的吧?那瑞焱和他,該是早就相識的了?!
瑞烈方才跟他說:瑞焱心思重,莫要被他當槍使了……
不,還有一個人在那之前就看過了,那時候,父皇進來,拿起了那盒頭面……
瑞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府的。他漸漸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坐在自己房間裡,一個人正在他面前拿手揮來揮去:“喂,喂,老么,魂兮歸來也——”
瑞軒慢慢定睛看清了眼前的人。他木然坐著,看瑞焱在他眼前端著嬉皮笑臉的模樣亂擺著手,然後突然、猝不及防地抓起一邊桌上的某個東西,狠狠地朝瑞焱砸了過去!
“哎呀!”那東西砰地砸到了瑞焱頭上,什麼五顏六色的東西四散開來,瞬時將瑞焱的袍子染得花花綠綠。瑞焱被砸得倒退幾步,捂著頭吃痛地怒目看過來:“你做什麼!”
瑞軒呼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死死盯著瑞焱,大口大口喘氣。他剛剛隨手摸來砸瑞焱的東西,正是當初秋玉華給他的那一套上妝的水粉。如今匣子被摔開,水粉胭脂粉撲撲地落了一身一地。
瑞焱本是怒極瞪著瑞軒,待到見瑞軒如此,反倒是慢慢平靜下來,將捂著頭的手也拿開。瑞軒那一下砸得不輕,他把手放下時,便有一道嫣紅的血跡從頭頂慢慢流下眉梢。瑞焱卻像無事一樣,直直看著瑞軒,最後,如同明瞭什麼一般地一笑。那一笑,竟然有些落寞。
瑞軒仍是怒瞪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重重喘氣。瑞焱什麼也未說,只低頭看了看那跌落在地的漆盒,像是覺得惋惜一般地輕嘆了口氣,轉身一言不發,靜靜地走了。
待他走到門口,忽然又想起什麼,回頭朝著瑞軒道:“你……”卻沒有再說下去。轉身一步跨出門外,簾子落下來,看不見了。
瑞軒仍盯著他離開的方向,大口地喘氣,彷彿不這樣就沒法喘過氣來一樣。拳頭不知道什麼時候捏得死死的,有些殷紅的痕跡從指縫裡露出來。他根本沒辦法想自己在想些什麼,頭腦像要漲裂開來一般,瑞焱臨走的那句進了他的耳朵,他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或是過了很久,或是隻過了一會兒,他突然覺得剛才拼勁全力砸瑞焱的那些力氣一下子洩了,兩條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瑞軒慢慢地滑倒在地上,一步遠的地方就是躺在一片狼藉裡的水粉匣子。
他想起瑞焱在廊下誇他畫的糖畫豬畫得不錯。瑞焱靠在門框上,因為他的妝笑得直不起腰。瑞焱把一盒錯金頭面獻寶一樣地捧到他面前。忽而卻是小時候,瑞焱抓著他笑:“老么,他們不理你不要緊,我跟你玩。”
幼時的瑞焱,年少時的瑞焱,如今的瑞焱,都笑嘻嘻的,一個一個親暱地喊著他:“老么!”
“老么!”
“老么!”
瑞軒慢慢地蜷起身子,抱著自己的腿。從十多歲之後,他以為自己已經不會再哭了。但是現在他卻怎麼也止不住自己埋頭在膝蓋裡、如同受傷的獸一般嗚咽的聲音。
☆、第十五節
“……殿下?!……殿下?!……”
瑞軒醒過來的時候,見到是自小跟在身邊的老太監李順兒的臉。窗外天光大亮,他自己和衣躺在床上,衣物皺皺巴巴,一點也記不得昨晚是怎麼睡著的。
李順兒那張從來恭敬而規矩的臉上,此時也流露出擔心的神色。瑞軒揉著腦袋坐起來,覺得頭腦裡好像有十七八匹野馬在來回跑,亂糟糟得很。
“殿下?”李順兒又試探地叫了一聲,“您不要緊吧?要不要先洗漱?”
瑞軒木然地下了床,繞開老太監,衣冠不整地趿著鞋就往外走。他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有些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感覺。走到門外,瞧見外面一片初秋的天色,天空湛藍如洗,院子裡的葉子已經開始轉黃,映著上午燦爛的陽光,分外明媚。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似乎只有自己站著的這一片還是灰濛濛的,和門外的景色格格不入。
視線慢慢往下移,終於落在院子裡的石桌上。那是他做木工的桌子,之前為瑞烈做弩箭的亂七八糟的材料還散落在桌上。
瑞軒看了一會兒,終於抬起了腳,往那裡走去。凌亂的木片碎屑與散落的工具下面,壓著他之前自己畫的圖樣,前後總有幾十張。他走過去,將那些圖樣一張一張地抽出來,慢慢地看。李順兒跟在他身後,雖然仍舊擔心,卻不敢出聲打擾,只是默默地候著。
瑞軒將那些圖紙都看完了,小心地摺好放進懷裡,忽而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