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影響到周圍的人,感到高興,亦或焦灼。斯年沒有那麼多情緒,他像沒有雜質的水一樣。
這種湖光水色一樣的安靜,幾乎有著安撫的魔力。她走出浮雕門廊下的陰影,天空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卷積雲被暈染出藍灰的色調。
這些年,她將遺書上每個字的筆畫都記住。
已經結束在黑暗裡的人,希望這世上的人還能見到光明。所以生活無論怎樣她都能忍耐。無論遭遇什麼不公,都試圖在痛苦中找到微少的樂趣。
——‘你得學會欣賞,告訴自己這一切是有趣的,這才是比走很難的路,還要殘忍的考驗。’
但一定可以走過去的。因為……
你一定能行。
廢墟中的鋼琴在夕暉下拉出沉默的投影,她開啟琴蓋,隨意試了試中央C,訝然“誒”了聲。
琴聲沒有在滅世的災難中死去,音色依然清悅明亮。它恰逢其時地立在這裡,好像毀天滅地的崩毀裡,在夾縫中迎接陽光的綠植。這恰到好處幾乎讓人生出了一種感激,讓人想用更美好的旋律來回報。
她手落在鍵上,輕快的旋律在指間流淌。
德彪西的《Reverie》。夢幻。
這是一首洋溢著童話似的快樂氣氛的曲子。廢墟中,琴聲時而輕柔,時而急促。沒有譜子,不時彈錯。
但那樣輕盈、活潑、歡快的節奏,彷彿將快樂從琴鍵帶進了這個世界。
風也隨之有了溫柔輕快的節奏,斯年在這流淌的旋律中,感受到了另一種美好。
在滿地的鮮血、廢墟和硝煙中,遠處也許還有殺戮和哭喊,火光燒遍世間,可這琴聲中流淌的夢幻,卻顯得那麼美好與真實。
一瞬間,就好像有什麼感情,在廢墟上流淌。那是溫柔的,像一層紗,蒙在這個荒涼的人世間,徜徉著獨對夕陽的柔情。
他的感性在音符的頓挫間重新甦醒。
殘垣中躺著碎裂的機器人,電傳線在風中孤顫;不遠處暈染開粘稠的血,衣著入時的男生悄無聲息趴在那裡。
但一切的一切,夢幻與現實,美好與殘酷,溫柔與殺戮……都在提醒他,一個不容忽略的事實。
——她能活到此刻,是因為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是受他命令的保護。
可剛才子彈飛出膛的軌跡,是他的命令無法保護的。當融寒單獨遇見其它機器人,或遇到剛才無法單獨識別她的情況,死亡的危機還會重演。而這機率又是無法避免的。
那麼此機率下,她的身體會被子彈穿透,巨大的貫穿力讓她倒地,鮮血在空中被帶出弧線,空腔效應使她屍體殘破,連中國人講究的“留個全屍”都做不到。
他以充滿色彩的目光審視眼前,思維有兩個聲音在交替反駁——
忽然,他的話蓋過了旋律:“如果我能讓你免於襲擊,你得到這個許可權,會……離開我嗎?”
鋼琴彈錯了一個音,隨即節奏亂了起來,便戛然停了。
斯年沒有放過地將她的反應印在眼中。
他有許可權,只要他想,他可以讓她在這個末世暢行無阻,讓所有人工智慧為她開道。他可以送她下地獄,當然也可以給她末日天堂。
但理性思維計算,人類逃走的機率高達96%,沒有理由她會留著不走,被他押上“死亡賽跑”的舞臺。
最後,斯年還是選擇,讓她回答。
其實他也沒想通,自己想聽到什麼答案。又或者什麼答案,都不是他滿意的。
如果她回答:我不會離開——那麼她幾乎是在說謊。
可如果,她的回答是“我會離開”——他又為什麼要給她這個許可權?
所以,到底該不該?
他還是給了她這個機會。“給我一個好的回答,我也許會給你活著的通行證。”
融寒迎著夕陽怔然看他,瞳孔裡深深映出他背光的輪廓,那是一道很美的泛著金光的流暢曲線,揮之不去地停留在視網膜中。
如果她能免於被那些機器人襲擊,她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可以嘗試逃走,然後去找量子金鑰,阻止這場災難——為什麼不?
她的手滑過琴鍵,悄然握緊。她嘴唇抿起,又張開,可無從回答。
因為知道,他會看穿謊言。那麼他希望聽到什麼?
☆、第17章 第十七章
這比嚴刑拷訊還要僵持,時間不知不覺中流淌; 黃昏的雲霞瀰漫天際; 金紅與藍灰交織,像畫上暈染開的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