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遊園驚夢(中)
小雪初霽,宮中寒氣鬱積,這天威果然是難以抵擋的。但範閒坐在輪椅裡,十分暖和,身上穿的那件高領大氅擋風蔽雪,甚至有些熱了起來,對於皇帝的發問,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從來沒有指望家裡將範思轍偷運出京,會瞞住多少人去。
“前日剛收著信,已經在上京安定下來了。”
範閒有意無意地看了身後的小太監一眼,這時候皇帝正遊興大發地在前面走著,所以沒有注意到身後兩人的眼神交流。
小太監就是那位洪竹,他看著範提司笑吟吟的眼神,不知怎的卻是心裡陡然一寒,生起絲害怕的情緒來洪竹知道,這位提司大人是在警告自己,某些話是斷不能傳入他人耳中的這位小太監最近一直跟在陛下身邊,深深瞭解伴君應持默然的態度,趕緊低下了頭,不敢與範閒的目光對視。
洪竹心裡也是想攀著範閒這座大山的,哪裡敢四處宣講對范家不利的事情。
“就這麼說出來了?”皇帝一面往湖那面走,一面淡淡說道:“朕本以為,雖然很多事情是天下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但有些表面上的功夫總要做一做。”
範閒低著頭,轉了轉脖子,讓腮幫子與領子上的軟毛磨擦著:“陛下有問,臣不敢有半句虛言。”
皇帝忽然住了腳,小太監趕緊拉住範閒的輪椅,不敢與皇帝並排,範閒沒坐穩。眉頭皺了一皺。
“對著朕不說假話…對著天下人就敢明目張膽地撒謊?”皇帝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範閒,眼角的幾絲皺紋在稍吐笑意之外,更有一分質詢。
範閒抬起頭來。有些不禮貌地正視著皇帝地雙眼:“天下多愚民…臣只是忠於陛下,又不是忠於那些百姓。”
“可是有人曾經說過…”皇帝的眼神忽然有些奇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胡言亂語,不知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範閒眉頭微皺,他當然知道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原創者是尾子,抄襲者是老媽。
“刑部如今還在通緝你地弟弟。”皇帝哈哈笑了兩聲,回過身繼續往前行走。說道:“你難道就不怕朕處罰你?”
洪竹推著輪椅跟了上去,範閒聽著輪子發出的吱吱聲,有些頭痛。搖頭說道:“陛下聖明,定能體諒臣的苦衷。”
“苦衷?”皇帝冷笑了一聲:“怕老二如今才會覺得自己有苦衷不能訴吧?”
“啊…臣有罪。”
範閒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要扮演出微微驚悚,就像是清宮戲裡那些與皇帝親近的臣子一樣,但他明明知道,把二皇子搞下馬。這本來就是皇帝自己的意思,自己只不過是把刀而已。而且自己在皇帝心中,也不是一位簡單的臣子。終究那個關係在起作用。
所以他根本沒有一絲害怕,也沒有一絲緊張,以致於無論他再如何發揮演技,終究還是流於表面,稍嫌浮誇些,臣有罪這三字拖的稍長,戲劇感太強烈了。
皇帝壓低聲音罵道:“便是做戲,也不知道認真些!”
範閒苦著臉應道:“臣知罪。”
反來覆去就是臣有罪,臣知罪這些無趣的話語。好在此時三人已經上了湖中那道木橋,暫時中止了談話。京都雖然已經頗為寒冷,但初雪天氣,湖水肯定沒有到結冰的淒涼程度,還在橋下綠油油,寒沁沁地蕩著。木橋雖然修的平整牢固,但是輪椅壓在上面,總是有些不穩地感覺,範閒雙手抓緊了輪椅的把手,雙眼盯著木橋間的那些縫隙,心想如果這時候身後地小太監忽然變成殺手,自己可就慘了。
前方亭中事先來打掃佈置的太監宮女們遙遙一禮,便散去無蹤,不敢隨侍在旁。
皇帝坐在鋪了軟墊的石凳上,用目光示意範閒自取一杯熱茶飲著,自己卻用兩根手指拈了松子來慢慢剝著,小太監洪竹知趣地退在亭邊,一則望風,二則隨時備著亭內的主子們有什麼吩咐。
“怎麼樣了?”皇帝問道。
範閒似乎被杯中的茶水燙了一下,皺緊了眉頭,馬上應道:“陛下是指臣地傷勢,還是…”
“後者。”
範閒很直接地回應道:“已經準備動手,院令已經發了下去,這件事情沒有經過院裡,應該不會引起太多人注意。”
皇帝點點頭。
範閒繼續講解細節:“目前還在境內的貨應該全部能截下來,只是…怕被北齊人知道了風聲,也從裡面賺一大筆,畢竟崔家在北方也囤了不少貨…”這話裡他隱藏了很重要的資訊,打死他也不會對皇帝說,這是他與北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