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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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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安德烈招了招手,叫人把他的大衣拿來。然後他穿上大衣,對我一擺下巴。我吃不準是否要跟他一塊兒走。但我很快決定我不願和里昂留下。我跟安德烈向門口走去,路過的每一桌,人們都表示出他們清淡高雅的反感。他們想,這些人一定跑錯門了。

里昂卻在停車場截住了我們。他像是實在找不到能殺死安德烈的武器,但渾身灌滿殺戮的激情。

我一下擋住他。我說:你想幹什麼?

我的樣子和我這句話一定都蠢裡蠢氣。我對安德烈說:你快上車。

里昂說:我們去湖邊。他用大拇指戳一下腦後。

安德烈看著他。他嘴角帶一點兒笑,心想這小子做惡棍的手勢倒做得挺漂亮。

幹嗎?安德烈問,憋住一個樂子似的。去湖邊死一個?

里昂,你少發神經。我說。

你閉嘴。我跟他去湖邊,沒你什麼事。

安德烈,別理他!……

放心,我不想去湖邊。更不想跟他之間死一個。

他把車鑰匙捅進匙孔,里昂走到車子前面。

我不想找你玩命。

那玩什麼?

我跟你好好談談。

你跟我?我看不出我們有什麼共同話題。

里昂把臉轉向我,說:我跟他只有一個共同話題,就是你。

好極了。安德烈說:不就是她和你的關係嗎?我都清楚。

我的喉嚨乾澀而冰冷。

里昂也沒了話。

安德烈說:她都告訴我了。他對我說:快進車裡去,外面太冷。

我不知怎樣就已經坐進了車裡。裡面的寒冷被壓縮了,冷得更質感。我也不知道車怎麼就動起來了。里昂怎樣被甩開。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感覺的恢復,是安德烈伸過手來替我係安全帶。

我說:是FBI,還是安全部的人告訴你的?

第46節

告訴我什麼?

你剛才說你全知道了……

誰也沒告訴我。

要不要我自己親口告訴你?

等你準備好的時候。你現在沒有準備好。

我準備好了。

我沒準備好。你得給我一些時間來做準備。

我沉默下來。五分鐘後,我再次開口。

安德烈,是不是因為你猜到了什麼,你突然決定連夜開車來芝加哥的?你至少兩天沒睡覺。你睡不好覺的時候不刮臉。

他對著路面笑笑,說:今後看來很難騙你——你的觀察力太厲害。往後的一輩子,我出了任何事都得記住刮鬍子,不然就讓你看出來了。

我心想,他用“往後”,“一輩子”這樣的詞,是寬慰我還是寬慰他自己?

是不是因為這個,你開了十六個小時的車?……

十四小時。我一生中第一次吃飛車罰單。

就為了你的猜疑?那你停下車,好好聽我說。

我跟你說了,我沒準備好。

你什麼時候能準備好?

也許明天,也許一輩子也不會準備好。

我看著他的側影,濃密的長睫毛有些無力。我不必看他的眼睛,也知道它們是呆呆的。

只要我還打算跟你繼續,我就不準備聽你講你和另外一個男人的事。這樣是為我自己好。我從來不自找傷害。安德烈說。我當過兵,對於一切有意無意的傷害,我都避開。

你認為我傷害你了嗎?

我認為你的良知健全。

我發現他的車在同一個路口兜圈子。

他又說:你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國家,你總得有些人來幫你。即便這些幫助不是實質性的,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我為什麼不能理解呢?我今天邀請里昂,就因為他給了你我不能給的——他的膚色、模樣、他的中國氣質。我沒說錯吧?他給你營造了一種中國氣氛,是不是?在講這段話的過程中,他吃力地在說服自己。

我從來沒好好想過這些。所以我握住安德烈幫我找到的頭緒,往下順理。但我沒把握安德烈替我找到的頭緒果真是頭緒。

安德烈感到我的沉默是不妙的。他把手伸過來,暖洋洋地蓋在我的手背上。

我祖母說,對於生活,別去分析它,去過它。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