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夜歸人,也並不只有自己。
蘇遊邁開腳步,高歌而行——
“二零零二年的第一場雪,比以往來得更晚一些……”
只是歌還未唱到一半,蘇遊就被腳下不知什麼東西絆了一個踉蹌,站定後回頭才發現剛才自己差點踩到的竟然是一個人。
蘇遊第一時間想到的竟是自己當年在路上遭遇楊二入西京的場景,心中不免感嘆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卻見地上那人身上雖是被雪落了一層,卻是呼嚕陣陣,睡得無限安詳,蘇遊當然可以想象這人在此睡到天亮的後果,所以趕緊上前邊拍邊喚:“兄臺,醒醒。”
“我沒醉,我真的沒醉。”迷糊的聲音裡更多理直氣壯。
這話當然蘇遊也並不是第一次聽到,再次拍他臉時,才發現似乎自己在哪見過這貨,有了些警覺後才想起太白樓打烊前一刻,這人曾從自己身旁經過,還差點倒在了自己腳邊。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使他站了起來,只是這人雖是爛醉,眼中卻閃著淚花,蘇遊藉著酒勁,充分發揮了八卦的潛質:“男兒有淚不輕彈,兄臺難道遇上什麼解不開的結?”那人卻只是搖搖頭,蘇遊繼續八卦,“國仇?家恨?女人?”
“也不算是吧,或許是我自作多情罷了。”說得有些扭捏,當讓蘇遊坐實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慨,又不由得安慰他,人就是這樣,所有的生命都是這樣,總是在挑戰宿命,然後在宿命中表現一次次軟弱或悲壯。
“沒有人值得你流淚,值得你流淚的人,絕不會讓你哭泣。感情挫折,總是在所難免的,誰都是感情的俘虜,無人能免。”最後那兩句,蘇遊今晚已經說了兩次。
說起安慰人來,蘇遊絕對算是一個高手,只是事情發生到自己身上時,這一翻大道卻全然無用了。現實中原本也有兩套道德,人們常常用“應然道德”去要求別人,卻在實際操作奉行自己的“實然道德”。
“兄臺說得有理,在下確實覺得自己好多了。”兩人攙扶著往前走過一個裡,很快就到了蘇遊家的所在,正惆悵著如何叫門時,卻聽見小九的聲音道,“先生,是你回來了嗎?”
“九兒嗎?是我。”想著如此雪夜,還有更多人在關心著自己,不由得又為獨自出去飲酒而悔恨,心中不由嘀咕起來,“平時進家門不用透過里門就好了,但官職至少也要做到三品才有這權利吧?那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
“兄臺,如此深夜,莫若到寒家避避風雪?”蘇遊愣了一小會,想完心事時,發現一起回來的風雪夜歸人還在那站著,隨即出聲邀請。
“多謝足下了,我家亦在裡面。”
“是嗎?真是有緣千里來相會,還沒請教足下名諱。”
“在下侯君集,有機會再與兄臺暢飲,以酬今日救命之恩。”
“在下蘇遊。不知君集是否與侯秀才相識?”蘇遊聽到他是侯君集時,似乎聽過這名字,想了一下才恍然,其實蘇遊最近聽得比較多的那個人與他還是差了個字,那人當然就是蘇遊口中的侯秀才侯白了。侯白,字君素,此人甚是滑稽,可以稱之為大隋的東方朔,只是已經逝去多年了。
“君素其人,在下亦只是只聞其名,忝為同姓,卻並不知與之有何干系。告辭了。”侯君集倒也走得瀟灑,踉踉蹌蹌地往前行去,一轉彎已是不見了。
蘇遊搖搖頭,在小九的攙扶下回到了家,此時青荇正在教馮凌波做珠算,聽說蘇游回來了,兩人趕緊提著火爐上已經開過好幾次的水給蘇遊準備沐浴,蘇遊今夜喝了許多酒,經過一陣風雪後,腦袋清醒卻情緒低落,擺了擺手,只是想要杯茶。
蘇游回到畫室時,卻發現中元夜在醉月樓所畫的馬蹄鐵圖,此時正靜靜地躺在塗畫的顏料旁,又不由得輕語道,“雁北,這又何苦呢?我知道錯怪了你。”語聲溫柔,就如同來雁北正站立在他身邊一般。
拿著顏料站在畫架前,腦子裡卻滿是來雁北的身影,一時又覺得口乾舌燥,卻不見茶來。
蘇遊原是本著無意勞動兩個侍女的念頭的,他卻不知如今喝茶比沐浴更讓人費勁,因為入冬以來屋子裡燒起了爐子,開水都是現成的,只要加些涼水就可以沐浴了。可要是蘇遊想喝茶的話,馮凌波當然不可能用開了好幾遍的水給蘇遊泡茶,而重新換茶壺灌水燒開的話,自然就更費事了。
“青荇就說先生沒有在外過夜的習慣吧,果然。”
“好吧,你贏了,明天就織給你。”原來卻是青荇馮凌波二人之前已經打過了賭,關於蘇遊的八卦私下裡自然該是說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