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情泛泛的陸歸鴻,必然有著更深一層的緣故。
耿靖澤調整到位的淺淡笑容自然逃不過陸歸鴻的眼睛。“從拿到畫的那天起,我開始為她補習土木的相關課程,直到她畢業——”
“難怪——”孟之遙脫口打斷他,“難怪我總覺得漱瑜的專業素養要遠遠好過一般的外行人,很多事提頭醒尾,一點就透——而且靖澤你一開始也說過,她之前並不在這行做事。”
“之遙,你搞清楚,不是我說的,是她的履歷上這麼寫。”耿靖澤仍是笑意不減,“不過,我現在倒不這麼認為了。歸鴻,你覺得我想得對不對?”
“抱歉。她的履歷是我做的。”陸歸鴻無聲地嘆了口氣,“我很想要她去TK,她一直不願意,說最想做的是從那批材料開始查起。所以後來我繞過立言,安排她進DA。可她畢竟剛畢業,資歷還不夠,短期內進不了高層。桑桑婚禮那天,立言私下跟我聊天,說他覺得小魚很面熟,卻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一個人,就是這個緣故。”
“她在DA待了幾年?”耿靖澤問。
“兩年。”陸歸鴻踱到沙發前,端起咖啡杯,“這兩年裡,她看了不少也學了不少,認為當年事故的關鍵並不在用料本身,後來也就沒再鑽這個牛角尖,漸漸地,連提都不怎麼提了。”
“之後?”耿靖澤繼續問。
咖啡的澀與苦浸透了陸歸鴻的笑,“之後她說要去TK。我以為她終於想通了,很快幫她換了工作。直到她跟我說,她決定暫時不跟桑桑來往,我才意識到事情不對頭。原來她根本沒打算放棄,而是早就已經把注意力轉到當時的收購上去了。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我多少明白,她是怕問題出在TK這裡,到時候難保不跟桑桑翻臉,所以才……事已至此,除了看著她一步一步往前走,我……沒有任何辦法……”
“等等,”耿靖澤打斷他,“既然你早就知道她的目的,為什麼沒有直接找Steven問清楚?”
陸歸鴻略有一頓,隨即淡淡一笑,“你何不問問自己,換成大嫂,你是願意讓她在身邊多留一天,還是希望早早得出結論看著她要麼遠走高飛,要麼跟自己反目成仇?”
耿靖澤一愣,尚不及開口已聽他又說:“就算是自欺欺人吧,我對那件事的真相絲毫不感興趣,唯一擔心的是TK會不會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父親的事。所以,當她說要去GS時,我……”
“你就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你就因為送走了這座尊神如釋重負,是不是?”陸歸鴻的由衷之言卻如一把拂塵,瞬時將耿靖澤溫雅的笑容一掃而空,“你不是自欺欺人,而是轉移目標,隔岸觀火,好讓自己,讓TK高枕無憂!”
“靖澤!”陸歸鴻不計較他在氣頭上的口不擇言,沉下氣坦然道,“你也清楚我小叔的為人。如果說TK和GS兩家只有一個有問題,我會毫不猶豫地認為是TK。所以小魚要去GS,我就讓她去,那是因為我對GS有信心,我一直認為它比TK正大光明得多!
“而且,不瞞你們說,我的確有著另一層顧慮。雖然小叔一直在國外,小魚行事也算得謹慎細緻,可一旦被小叔察覺,我又不在她身邊,不確定自己能不能保得住她。所以,小魚,TK,不管是出於對哪一方的考慮,我都認為她在GS更安全。要知道,很多事我也是前兩天才聽說。否則,說什麼我也不會讓她來GS,更不會——”更不會讓她留在耿清澤的身邊。
看了看依舊默坐的耿清澤,陸歸鴻終究還是將後半句話壓了回去。他走到辦公桌前,拖過空椅坐下,不再出聲。
室內即時陷入一片死靜,靜得連牆上掛鐘的走針聲都能讓人覺得格外刺耳。
長久之後,耿靖澤揉了揉眉心,目光從側牆掛著的相片上徐徐滑過,最後落到自己輕輕釦動的指尖,“她有什麼條件?”
孟之遙這才意識到是在問他,反應遲緩下不免有些期期艾艾,“她……她要求為關廠長恢復名譽……說是給我們半個月時間考慮……”
聞言,陸歸鴻下意識閉了眼,輕輕搖頭。恢復名譽意味著揭露罪魁禍首,將十多年前的真相大白於天下,更意味著推託不了干係的GS聲名重挫。別說是剛毅堅卓的耿家兄弟,即便是換作滿足於安逸的他,也絕不會答應。
耿靖澤並不介面,反而平靜地從沙發上起身,拿起外套,拂了拂上頭的褶痕。孟之遙趕忙站起追問:“靖澤,你的意思呢?”
耿靖澤面帶微笑,下頜微揚,“之遙,GS的耿總在那裡,你不妨去問問他。”孟之遙愕然中,他已拉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