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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部分

了他兩次,他的眼睛朝她閃著光呢,她給自己規定織多少,對自己說,不織完它,決不再看他一眼。

果然,這以後他迅速閉上眼睛,而且睡著了。他睡了不久,突然出一身冷汗,驚醒了過來。

他入睡之際,仍在想著這整個期間都在想的問題——生與死。而更多地是想著死,他覺得自己離它更近了。

“愛呢?什麼是愛?”他想道。

“愛妨礙死亡。愛便是生存。只是因為我愛,我才明白一切、一切,只是因為我愛,才有一切,才存在一切,也僅僅是因為我愛。一切都只同愛聯絡著。愛是上帝,而死——即是:我,作為愛的分子,迴歸到總的永恆的源泉裡去。”這樣地想,使他感到慰藉。但這只是想。其中還有缺失,那是偏於個人的,智力的東西——還看不顯著,於是,依然不安和難以解釋,他睡著了。

他夢見他躺在他現在躺著的房間裡,但沒有受傷,而是好好的。許多不同人物,卑微的,冷淡的,出現在他面前,他們同他交談,爭辯著勿須爭辯的事情。他們打算去一個地方。安德烈公爵模糊地想起,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他有別的最重要的事務,但仍繼續說下去,用一些空洞俏皮的話使他們驚訝。漸漸地、不知不覺地,這些人物全部開始消逝,一切只剩下一個關門的問題。他起身朝房門走去,以便插上門栓,把門關閉好。一切有賴於他來不來得及緊閉房門。他走,急忙走,但他的腳不能邁動,他於是知道他來不及關門,但仍然徒勞地鼓足全身力量。他陷入痛苦的恐怖之中。這恐怖是死亡的恐怖:“它”就站在門外。但就在他無力地笨拙地朝房門爬去的時候,這一可怕之物已從另一邊壓過來,衝破了房門。某種非人之物——死亡——已快破門而入,應該把門頂住才對,他夠著門了,鼓起最後的力氣——關門已不可能了——哪怕就頂住它;但他的力氣微弱,而且不靈活,因而在可怕之物推擠下,房門被開啟,但是又關上了。

它又一次從那邊壓過來。他最後的超出自然的力量白費了,兩扇房門無聲地被撞開。“它”進來了,而它就是“死亡”。於是,安德烈公爵死去。

但就在死去的那一瞬間,安德烈公爵想起他是睡著的,同時,在死的那一瞬間,他給自己身上用力,醒了過來。

“是的,這就是死。我死了——我醒了。是的,死——便是覺醒。”突然間他的心裡亮了起來,那迄今為止罩住未知物的簾幕,在他心靈的眼睛面前掀起來了。他感到好像掙脫了以前捆住他的力量,他感到了從那時以來沒有離開過他的那奇怪的輕鬆。

當他在冷汗中醒來,在沙發上動彈的時候,娜塔莎走到他身旁,問他是怎麼了。他不回答她,而且不理解她,只是用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這就是瑪麗亞公爵小姐到達前兩天,他發生的情況。從那天起,正如醫生所說,內熱有了壞的發展,但娜塔莎並不在意醫生的話,她看到了那些可怕的,對她更勿庸懷疑的精神上的徵兆。

從那天開始,對於安德烈公爵,從夢中醒來的同時——也就是對人生的覺醒。他覺得,與生之延續相反的生之覺醒,並不比與夢之延續相反的夢之覺醒來得更緩慢。

在這比較緩慢的覺醒過程中,沒有什麼可怕的急遽的東西。

他最後的時日過得平常而又單純。

沒有離開過他的瑪麗亞公爵小姐和娜塔莎也感覺到了這點。她們不哭,不顫慄,在最後時間裡,她們自己也感覺到,已不是在照料他(他已經沒有了,他離開了她們),而是在照料關於他的最親密的回憶——他的身軀而已。她倆的這一感覺非常強烈,以至死的外在的可怕的一面,已不能對她們有影響,她們也不認為需要發洩她們的悲傷。她們既不在他面前哭,也不揹著他哭,而且絕口不在她們之間講起他,她們覺得無法用言語表達她們內心明白的東西。

她倆都看到,他愈來愈深地,緩慢而平靜地離開她們,沉入到那一個某處,並且她們兩人都知道,這應該如此,這樣好。

給他作了懺悔,領了聖餐;大家都來他這裡告別。當兒子被帶到他跟前,他用嘴唇吻了他便轉過頭去,不是因為他覺得心情沉重和遺憾(這一點瑪麗亞公爵小姐和娜塔莎是明白的),而是僅僅因為他哭了,要求他做的事也完了;但當人們告訴他為兒子祝福,他這樣做了,又睜開眼張望,彷彿詢問還有什麼需要做的。

魂靈正在離去的軀體最後顫動的時刻,瑪麗亞公爵小姐和娜塔莎在他旁邊。

“逝世了?!”在他的軀體一動不動地,並且在冷卻下去,躺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