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是祖傳的工匠,沈約的爺爺和父親都是石匠,他們在一塊石板上刻字或者刻碑文,再有就是一些雲紋雕刻,這些吃力卻需要細緻手段的玩意佔據了沈約的整個童年。
沈父是個性格沉默死板的中年人,他常年與他的石頭混在一起,空有一身力氣,卻一字不識。沈約的母親嫌他窮苦,又不識情趣,便跟著一個外地來的商人跑了。春風十里揚州路,揚州約莫還是個小地方,母親跑了還沒三天,便被同鄉的人瞧見,教人捉了回來。
淫。婦不是沉河就是燒死,沈約一直記得她母親的樣子,頭髮很長,到底有多長,就是她坐著梳妝的時候,她的頭髮能從頭上一直蓋到腳面去。女人被綁回來,沈約原本被鎖在屋裡,或許真的是母子連心吧,沈約在屋裡又哭又鬧,最後在裡頭聲嘶力竭地哭暈了過去,沈約這一場驚天動地的嚎哭總算挽救回一個女人的生命。
沈氏族人商議,將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發賣了,賣到天邊去,遠遠不見。從此沈約再也沒見過他的母親,那個頭髮濃密,眉眼很美的溫柔女人。
沈約的父親在第二年上娶了繼母,在接下來的幾年裡又生了很多子女,沈約便搬去與爺爺同住。爺爺捉著沈約的手,教他在石板上刻字,沈約的啟蒙,便是在這一塊塊冷硬的石頭上鐫刻前行的。
“沈兄,你的任書來了”,楊寶兒已經穿上了翰林院修編的青袍,袍子外頭的補子是雉雞,他捏著一封文書進來,那模樣比得了他自己的任書還要高興,“沈兄,是兵部,是兵部發來的任書,你即日就可以去兵部報道了。”
諸位修編都過來道喜,沈穆也在其中,他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沈穆的感慨並非空穴來風,他想起自己當年的廷試,以及當年廷試現場考過的那一道題,嘉靖帝登基改元的第一年,六月殿試,皇帝親自出了一道題,題目是“追榮本生父母以何為宜”。
嘉靖帝名朱厚熜,出生在湖廣安陸州的一個莊園裡,他的父親朱祐杬是成化皇帝的第四子,他的祖母則是成化皇帝的一名妃子。興王朱祐杬的母親邵貴妃年少時就被賣給太監,太監訓練她寫字和唱歌,然後把她當成禮物敬獻給成化皇帝。興王長大後封地湖廣安陸,邵貴妃則留在了北京的宮殿裡,成化皇帝早已薨去多年,等她的孫子繼位成皇帝的時候,當年的貴妃娘娘已經退居浣衣局,成了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婦。
正德皇帝在他從南京返回北京的路上,在一次乘船遊玩的過程中溺水,幾乎淹死,此後身體情況惡化,次年四月病逝。正德皇帝病逝之後,他沒有留下關於繼位的明確指示,他身後的一切事情都交付給了他的大學士們。
在正德皇帝死前五天,內閣首輔楊廷和以皇帝的名義明令皇帝年幼的堂弟朱厚熜縮短他為父親服喪的時間,並繼承朱祐杬興獻王的爵位。正德皇帝死的當天,楊廷和請求太后懿旨,指定這個十三歲的孩子作為已故皇帝的合法繼承人。
楊廷和的意思來源於《皇明祖訓》中“兄終弟及”這一條款,他說皇位應該傳給興王,因為他是弘治皇帝弟弟的獨子,已故正德皇帝的堂弟。楊廷和並沒有指出這條規定只適用於正妻的兒子,也沒有指出來,任何曲解其意的解釋都要被斬首。
《皇明祖訓》的原文如下:“凡朝廷無皇子,必兄終弟及,須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雖長不得立。若奸臣棄嫡立庶,庶者必當守分勿動,遣信報嫡之當立者,務以嫡臨君位。朝廷應即斬奸臣。其三年朝覲,並如前代。”
明代皇帝繼位的歷史裡充滿了叛逆和篡位,內閣首輔楊廷和要把這個年幼的孩子推上皇位,他致力削減已故皇帝親信的勢力,並且令一個由司禮監、勳貴、皇室、內閣和其他官員組成的代表團去湖廣安陸迎接新帝,年輕的興王接受了太后的詔書,在這一場與舊皇親信的權力交鋒中,楊廷和成功了。
嘉靖皇帝的年號出於《尚書》中的一段話,“無敢荒寧,嘉靖殷邦,至於大小,無時或怨。”‘嘉靖’一詞表示對新皇帝及其朝廷的期望。
嘉靖帝繼位之後的第三天,他派人護送他的母親從安陸來到北京,到達通州的時候,這名婦人聽說自己將被當作王妃而不是皇后,她的兒子會喚她叔母,她拒絕入京,並威脅說自己要返回安陸。
禮部尚書毛澄給出意見,太后給出一道懿旨,說尊稱皇帝的父親、母親和祖母以帝后的稱號,朝廷被迫給出這種禮儀,這種禮儀又給予這位王妃最高的尊榮,嘉靖帝的母親這才同意入宮。
嘉靖帝的母親入宮之後,儘管她號稱是皇后,但並未得到適用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