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語,卻越來越覺不似,正想出言相詢,卻聽他說起故事
來,見眾人靜坐傾聽,也不便打斷他的話頭。
只聽他說道:“二十七年之前,我是滄州那小鎮上客店中
灶下燒火的小廝。那年冬天,我家中遭逢大禍。我爹爹三年
前欠了當地趙財主五兩銀子,利上加利,一年翻一番,過得
三年,已算成四十兩。趙財主把我爹爹抓去,逼迫立下文書,
要把我媽賣給他做小老婆。
“我爹自然說什麼也不肯,當下給財主的狗腿子拷打得死
去活來。我爹回得家來,跟媽商量,這四十兩銀子再過一年,
就變成了八十兩,這筆債咱們是一輩子還不起的了。我爹媽
就想圖個自盡,死了算啦,卻又捨不得我。三個人只是抱著
痛哭。我白天在客店裡燒火,晚上回家守著爹媽,心中擔驚
受怕,生怕他倆尋了短見,丟下我一人孤零零的在這世上。
“一晚店中來了好多受傷的客人,灶下事忙,店主不讓我
回家。第二日胡一刀大爺來了,他夫人生了位少爺,要燒水
燒湯,店主更是不許我回家去。我牽記爹媽,毛手毛腳的撞
爛了幾隻碗,又給店主打了幾巴掌。我一個人躲在灶邊偷偷
的哭。胡大爺走過廚房,聽見我哭聲,就進來問我什麼事。我
見他生得兇惡,不敢說話。他越是問,我越是哭得厲害。後
來他和和氣氣的好言好語,我才把家裡的事跟他說了。
“胡大爺很生氣,說道:‘這姓趙的如此橫行霸道,本該
去一刀殺了,只是我有事在身,沒功夫跟他算帳。我給你一
百兩銀子,你去拿給你爹,讓他還債,餘下的錢好好過日子,
可千萬別再借財主的債了。’我只道他說笑話哄我,哪知他當
真拿了五隻大元寶給我。我哪裡敢拿?胡大爺道:‘我今日生
了兒子,我甚是疼他憐他,將心比心,你爹媽疼你也是這般。
你快回家去。我跟店主說,是我叫你回家的,他不敢難為你。’
“我仍是呆呆望著他,心裡撲通撲通直跳,不知如何是好。
胡大爺拿了一塊包袱,把五隻大元寶包了,替我縛在背上,再
在我屁股上輕輕踢了一腳,笑道:‘傻小子,還不給我快滾!’
“我胡里胡塗的奔回家去,跟爹媽一說。三個人樂得瘋了,
真難以相信天下有這般好人,說是做夢罷,白花花的五隻大
元寶明明放在桌上。我媽和我扶著爹到客店去,要向胡大爺
磕頭道謝。他連連搖手,說生平最不愛別人謝他,將我們三
個推了出來。
“我和爹媽正要回去,忽聽馬蹄聲響,幾十個人趕來客店,
原來是胡大爺的仇家。我不放心,讓爹媽先回家去,自己留
著要瞧個究竟。我想胡大爺救了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只要有
用得著我的,水裡就水裡去,火裡就火裡去,決不能皺一皺
眉頭。
“金面佛苗大俠跟胡大爺坐著對飲,胡大爺捨不得兒子這
些情形,寶樹大師說得一點不錯。只是他卻不知道,那跌打
醫生在隔房聽胡大爺夫婦說話,卻教一個灶下燒火的小廝全
瞧在眼裡。”
他說到這裡,寶樹猛地站起身來,指著他喝道:“你到底
是誰?受誰指使在這裡胡說八道?”
那僕人不動聲色,淡淡的道:“我叫平阿四。我識得跌打
醫生閻基,那跌打醫生閻基,自然不識得我這燒火的小廝癩
痢頭阿四。”
寶樹聽到他說起“閻基”二字,臉上立時變色,依稀記
得當年那小客店之中,果似有個癩痢頭小廝,只是他的面貌
神情當日就未留意,此時更是半點也記不起了。他向平阿四
懷中抱著的木聯狠狠瞪了一眼,“呸”了一聲。
平阿四道:“我半夜裡聽到胡大爺的哭聲,實在放心不下,
走到他的房外,卻見到隔房窗子上映出一個黑影,一動不動
的伏著。我走過去到窗縫裡一張,原來是那跌打醫生閻基將
耳朵湊在板壁上,在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