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目光幽幽,“我沒有師爺爺,也沒有師妹,只有師父。”說罷把臉繼續埋回去,伏身道:“請王爺明鑑。不知這位姑娘什麼意圖,您莫叫她騙了。將我騙了出去,不知又要做什麼。”
蘇一氣個仰倒,翻了下白眼,對王爺說:“王爺您不要見怪,我這會兒就把他帶走。”說著過去拎了石青起來,直往外拖。哪知這石青還較上真兒來,愣是撲騰著不要跟她走,弄得像個大閨女要被賣進窯子裡一般。
蘇一瞧他這沒頭沒腦的憨勁,想著跑江湖都將腦子跑整了,與他那師父真是一個樣兒。她也是沒法兒,卯足了勁兒,一腳踹在他屁股,將他踹出了正房。出去後又上手胖揍了幾拳,小聲威脅他,“閉嘴老實跟我走,否則叫你折在這王府裡!”
石青被打得老實下來,這才閉了嘴,然後怯怯地從地上爬起身子來,拍了拍身上的白衣,乖乖跟在蘇一後頭。一直跟著她出了王府的角門,蘇一一轉身,他嚇得抬手就把臉擋了個結實,“打人莫打臉!”
蘇一又叫他氣笑了,拉了他的胳膊下來,對他說:“你這會兒沒事了,趕緊找你師父去。你師父現在在鐮刀灣蘇士庸家裡,你打聽著往那處去,見了你師父趕緊收拾東西走人,聽到了麼?便是那叫蘇士庸的留你,也千萬不能留下來。瞧你也是個相貌堂堂的好男兒,不能叫他拐了留在家裡做孫女婿,還是入贅的。”
石青也沒聽懂她說的什麼,再要問時,她已經轉身走了。他站在王府門前茫然四顧,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出來了,得了自由。再想到他師父,自然把蘇一對她說的話拿過來回味一番,挑出“鐮刀灣”與“蘇士庸”這兩個資訊,直打聽人往那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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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一從王府離開就去了鋪子上,從王府把石青師兄撈出來,這會兒心裡也鬆快了不少。再沒什麼旁的事,只顧幹自己的活罷了。這會兒陶小祝是真與她生分了,一句話也不與她講。她呢,自也不往心裡去。與他計較什麼呢,沒得惹自己不快。
雖陶師傅撂過狠話,說他在給周家當苦力去就打斷他的腿。可他也是沒把這話當真,自還日日三五趟兒地往周家攤子那邊跑。陶師傅真能打斷他的腿麼?自是不能的。若人不把你放心上,那再是耍狠的話,都是白說一樣,沒什麼實際用處。
蘇一不管這些個,也實在是管不上。幹了一天的活,自到歇鋪子的時候收好自己的材料工具回家。路上還是往日的光景,一間挨一間的鋪子像密密的櫛齒,吆喝聲也還是那麼些個熟悉的,每日間變不了什麼大樣子。她想著,她的日子自從那回從王府抄小道被捕後,就不是很太平。這會兒應是該太平下來了,也不會再有旁的事了。若非要說還有什麼,也就是時常往王府上去給王爺請安,或等他置好了戲班子,到他王府上吃茶聽戲。這些事要是尋常下來,日子便也還是平淡的。
她又想什麼呢?想今日在府上與王爺在鏡臺前撞個臉紅的剎那。她是越發魔怔了,與王爺在一起時他的每一個細小動作都能記得清清楚楚。譬如,他今日一直坐在炕上數那蜜蠟珠子。那蜜蠟已經叫他盤得包了漿,色澤醇厚好看。再譬如,他腰間仍掛著她給他打的那個香囊。他一直也沒問,那香囊掐的是什麼紋樣。
她就這麼一一細想過去,擺著袖子過白橋,晃到家裡。渾身是一派松閒的模樣兒,到院門前推門進去,招呼一聲“爺爺我回來了”。正往灶房裡去,忽被伸出半個頭的人影嚇了一跳。定下一看,又嚇了一跳,竟是她石青師兄。
“師妹回來啦?”還沒等她回神,石青師兄已是溫厚一笑,出來迎她進屋,嘴上說:“做了你最愛吃的醬肘子紅燒肉,快進來嚐嚐,合不合你味口。尋常我和師父吃不到什麼肉,也是好久不做,手藝是越發不成了。”
蘇一愣是沒緩過這勁兒來,已叫他推著進了屋,又按去了桌邊坐下。那桌上坐著的,還有她爺爺和那個師伯。兩人俱是衝她一笑,說:“吃飯吧。”
蘇一愣了愣地拿起筷子,猶豫著要夾哪一個菜。沒叉下去,又將筷子縮了回來。這會兒她回神了,挑眉看向她師伯,那滿眼裡的話是:你們怎麼還沒走呢?不是談攏了麼?
師伯卻並不明白她的意思,伸筷子夾了塊紅燒肉到嘴裡,吃得歡喜,說:“一一別瞧我,快吃飯。你師兄的手藝,你嚐嚐。保準你吃一次,就想吃一輩子。”
蘇一見他是榆木疙瘩,便又做著同樣的表情看向石青師兄,想著她石青師兄應該明白。哪知石青師兄也是木的,直接夾了塊醬肘子到她碗裡,“師妹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