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願打量他們內心的空虛。我在月亮之上等待,在淡藍色的音樂大門外等待,從雪山到草原,從寺院到河流,從巴赫到莫扎特,直到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的旋律撥動我每一根神經,它的渾厚、凝重撫慰著我被現代生活尖利的鱗爪所注下的傷痕。在這裡,現實的一切似乎都變成了舊時的幻影,表情不再麻木的人們反反覆覆只為愛情活著——他們的資本是寂寞。
向上向上再向上的西藏,那博大高峨的山體,那蒼涼縱橫的溝谷,那太陽的金液塗滿了傷口的布達拉宮,在如此迷情的夜晚,使那個男子驚恐和痴迷——這個世界不再有人甘願為一顆星星去踏火海。
雪域之外的街市,花花綠綠的雜誌都將瑪吉阿米這樣的地方說成是情人約會的好去處,而我到這裡來只為打望星空——星星的故事比愛情透明。坐在時光之上,想起那個吶喊要倒轉星球的男子,眼前便閃現出東山頂上的石頭——表情憂傷的石頭。走在青藏鐵軌上,回望天路,那些花兒不知何時飄落一地,像靈魂飛舞的紅飄帶。在鳥類棲息的拉魯溼地,當雪花離開天空,誰能把晶瑩挽留?無邊暗夜的瑪吉阿米至今保留逝去的星星與一個男子的對話:昨日的痛苦是一個虛空的輪迴,啊,這蠱惑人心的燭光,來自杯中。
瑪吉阿米的影子(2)
我獨自在蒙古音樂中步出門去,走在夜色茫茫的八廓街,想起那個短命詩人在那年那夜為瑪吉阿米種下的詩行,思潮起伏猶如桌上的藏香慢慢遊離空氣之中。當日子與日子重疊成一個個格子,才深知心底的宗教不曾磨滅——原來,我對詩歌依然情有獨鍾。
兩個藏族小女孩站在收攤兒後的鋪位上,伸手去摘唐柳的葉子,然後坐下來碰掌,辦家家。
商鋪裡突然鑽出一個剽悍的男人。
老闆,藏刀要嗎?
我不予理睬,繼續往前走。
老闆,毒品要嗎?
我猛一回頭,喊不出聲。
他忽然幾步竄了上來,一把拉住我的衣襟。
老闆,老闆,手槍要嗎?
我選擇向前,選擇沉默……心裡有個聲音在呼喊:子彈,子彈,你要嗎?
他頭髮稀落,面額寬闊,銅色的臉因為黑夜只露目光,我一臉冰霜地看著他——他不知道我這個在夜色裡遊蕩的男子為何沉默?望著我的表情,他猛然倒退了幾步。日月輪復,我在冷冷夜風中繼續倘佯……
那個男子到底是誰的影子?
布達拉宮不寂寞
布達拉宮
收到那封遠方來信的時候,拉薩的長街短道堆滿了各色人群,五月的山峰頂著薄薄的雪紗帽,左旋柳掩映的布達拉宮在窗前寂寂無聞,這些景象對於久居於此的人來說,也許都可以忽略不計。
但我不能忽視這一封久違的書信。在科技資訊如此迅捷的年頭,誰還在紙上寫信呢?它的出現是否想把我帶回一個遙遠的時代?我驚奇地開啟,裡面沒有讓我看到一紙念念不忘的珠璣,只有一張面值100元的電話卡,卡面上的布達拉宮和藍天白雲倒映在水影裡,看上去有種新鮮的美。
在音樂中聆聽西藏的時候,有時我會突然從信封裡取出這張電話卡,就像從精美的包裝盒裡隨意取出一張好聽的碟子。可是,有一天,當我在陽光下認真把玩這張電話卡的時候,卻發現卡背面的密碼保護模早已一絲不掛——原來,這只是一張廢卡。我又仔細看了看信封,上面除去紅色三角郵戳,沒有留下任何地址。寄卡者究竟用意何在?思來想去,最終想到了肖逍——他是我在泰山筆會結識的一名海軍少尉。筆會期間,肖逍得知我從西藏來,聊天主題猶如泰山壓頂直奔隱秘的西藏。他講他對西藏神往已久,講他的大學時光幾次與西藏失之交臂,講他們軍校畢業的學長自願申請進藏的豪情壯志,講總會有那麼一天,他一定到喜馬拉雅山脈走走,去領略落日與冰山的壯美,去汲取天堂的精魂。
泰山一別,我的電話裡從此多了一個從海南傳來的聲音。在寧夏的夜晚,他光著膀子給我描述天涯海角的熱風,語速快得像汗珠滴答;我把自己裹在兩床被子裡給他形容極地邊關的冷雪,思緒慢得猶如凝固的冰點。
我十分詫異地問逍:“你寄這卡里有什麼深刻的含義嗎?”
逍微笑著說,你猜猜看?
“是不是提醒我別忘了打電話給你介紹西藏風情?”
逍嘿嘿一笑,不作回答。
我想了又想,遲疑不決地問:“莫非,你以為我有收藏電話卡的不良嗜好?”
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