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進殿,看到急奏內容,李隱的心再度被狠狠揪了一把:渭河氾濫不稀奇,但今年汛情來勢之猛,卻似乎是老天爺故意要擺他一道——大洪水!暴雨成災,數十年不遇的迅猛洪峰襲捲中下游,沿河八百里堤壩赫然潰堤48處!洪災波及南方四省七州68郡縣,粗略估算淹沒良田少說上百萬畝,受災人口難以計數,今年南方水鄉,稻米果菜全線絕收,恐怕已成定局……
奏摺重重摔上書案,他頹然坐倒,說不清是怒還是悲。天哪!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嫌他的處境還不夠艱難嗎?
水!一切都是水在成患!自從繼位時,太虛散人乍然點破紅珠少女的真相,再至秦州渭城驚現神龍擺尾,一切……似乎都開始脫軌了。那一次的洪水之夜,因神龍之威,沿河百姓僥倖逃過一劫,然而到了次年汛期卻再也找不到這種好運。暴雨不斷,洶湧渭河氾濫成災,南方魚米之鄉頃刻成澤國;而在北方,則是連年大旱,滴雨難見!
好像全天下的雨水都集中到南方去肆虐。自潛翔元年冬季開始,渭河以北大片疆土就不曾飄落一片雪花、盛夏更不見半滴雨水落下!北方大旱波及面更廣,六省十三州107郡縣,數百萬畝良田已連續兩年全面絕收。近在眼前最直觀的見證,大燕王朝龍脈所在——蟒山龍泉大瀑布,水量都已減少大半!任憑宗廟祝禱、主持大典祭天拜龍王,旱情就是不見一絲好轉。
北旱南澇,糟糕境況隨著時間愈演愈烈。外有逆龍刑天叛亂成兵禍,內又偏遇天災肆虐無止息。北方旱災繼而引發蝗災,南方水患則滋生瘟疫橫行!昔日富庶中原九州,正在被各種各樣可怕的天災人禍剝奪富饒。而比這一切更糟糕的是:叛逆刑桀!那個該死的傢伙居然把天災也變成了一種武器,赫然打出‘正天道’的旗號,大肆宣揚是因為本無天命者,陰謀竊取天下,才會招致天道不容!
這一招太可怕了!一旦假託天道,便可以輕易浮動人心,這是足夠將他打入萬劫地獄的刁毒狠手!因此,他也只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更加高調的宣揚,荒唐可笑!外邦蠻夷豈有資格代表‘天道’,明明是外夷作亂,狂妄覬覦中原九州才招致天誅!千里沃土乾涸,蝗蟲遮天蔽日,所有一切乃都是為滅賊而起!是上天立志,不容許賊寇坐享富庶!
然而,嘴上這樣說,他卻深知這種說辭有多麼脆弱。口水戰是最低階的,一旦變為爭論扯皮,誰又能拿出什麼有力證據,來證明自己就是代表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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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兒啊紅兒,是你在懲罰我嗎?你到底在哪?”
每當心中惶惑難解,他總會忍不住抬眼望天,發出悲傷而無奈的苦嘆。自從少女消失於渭河,到如今已進入第三個年頭,他派出所有能調動的人手,沿河找遍南方各省部州郡縣,偏偏就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而從敵情探報,他知道那夥反叛也在發動一切力量拼命的找她,由是觀之,少女並不在刑桀手中,這或許是唯一能讓他聊以安慰的地方。
當初太虛散人一句箴言,到如今已是非常直白而明顯——得龍女,得天下!是啊,正所謂道之所在,名正才能言順。大威天龍,九九至尊!以現今的情勢衡量,誰得到龍女,誰就等於是牢牢抓住了天道!是從此有了不容置疑的正義性!因此說,在這場殊死纏鬥中,紅珠少女,赫然已成決定乾坤的命門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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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註定又要失眠。如山堆積的難題讓他如何睡得著?放眼天下,處處都是麻煩,以至於他甚至都開始懷念起從前縱情聲色犬馬的日子,不管真心若何,至少那時還算有樂可圖,可如今呢?他苦心積慮掙來一切,孰料竟是掙來一副天下重擔從此壓身。
怎麼辦?手裡拿著最後一根線香,正因是最後一根,他才遲遲不敢點燃。不知不覺中,這儼然已經成了他最後的精神支柱,他不知道,如果用完了這最後一根,今後再遇更艱難的關口他又該怎麼辦?
來回踱步,滿殿躊躇,李隱一顆心在煩亂思緒中飛轉。北方持續旱情至今難解,饑荒已經開始在乾涸大地蔓延,不賑災不行,賑災卻更麻煩。自古以來,放賑救災便是一手拿糧,一手持刀,因為賑濟糧運抵災區,最怕就是發生哄搶,一旦亂了秩序,群起效應會一發不可收。換言之,賑災是意味著既要分糧,又要分兵,而反觀那夥叛亂惡賊,在這一點上卻佔了大便宜。即是反賊,他們自沒有賑災義務,當物資短缺時更能堂而皇之大肆劫掠,可是他呢?坐擁正道,堂堂天子他又能去搶誰?
而相比北方,南方水患則更糟糕。數十年未遇的迅猛洪災,渭河沿岸八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