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踏車,她當然不能借,不但不借,還態度鮮明,不然還叫什麼朋友?
碾子沒有借到二英子的車,只好騎了張隊長那輛破永久。破永久當然不比八成新的鳳凰,一路哐當響著,讓碾子心裡更煩。
三皮是個能人。在一九七六年的冬天,他還能搞到一件舊軍裝,他就是個能人。公社裡很多人都知道三皮這個人,據說他在縣裡,在省城,都有門路,據說他還能搞到白糖,能搞到豬下水,還能搞到出廠價的大生產香菸。
碾子在公社對面的向陽飯店請三皮吃飯。向陽飯店是全公社最大的飯店,有大米飯和炒菜,還有餃子,有小燒酒,還有用大碗盛的生啤酒,運氣好的時候,還能趕上用大鍋醬煮的骨頭。現在,碾子和三皮,就是一邊用大骨頭下酒,一邊說著碾子的事。一九七六年的向陽飯店,生啤酒五分錢一大碗,醬骨頭三毛錢一大盤,肉片炒幹豆腐兩毛五一盤,溜三樣五毛五一盤,土豆乾炒茄子幹兩毛錢一盤,骨頭湯是管夠的。為表示誠意,碾子又加了幾毛錢給三皮要了一盤餃子。在這個乾冷的冬天,這樣的一桌菜近於奢侈,是很豐盛的了。
不好搞,真的不好搞。三皮一邊啃著骨頭一邊說。你說的那個,我知道,就是抗美援朝穿下來的,再往早就沒有了,留不住了。抗美援朝的如果留得好,還能穿,四個兜,洗白了,也別太白,帶著點黃。就那種。
碾子興奮得直點頭,說,對對對,就是那個。穿上可帶勁了。我們隊那個知青,姓楚那小子,穿了那麼一件,人模狗樣的,把我媳婦給整走了。我非得——
三皮顯然對碾子的故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碾子能出什麼價。他晃著頭說不好搞啊。你想,現在那算舊東西,不多了。上哪弄去?
碾子說是是是。碾子說著,掏出了早就預備好的幾張全國糧票,遞給三皮說,你看,還是新的。
三皮不急著接糧票,他叫服務員,要來了一張報紙,用報紙擦淨了手上的油,才拿過糧票說,新的舊的不是一樣花?新的也多不了一兩。
碾子只有陪著小心,不停地點頭。
三皮看著手中的糧票說,要不是看你姨夫的面子,我真是不想答應你。這糧票也得打點人,還不知夠不夠哪。
碾子聽三皮說起姨夫,就下意識地挺了挺身子,說,你放心,糧票不夠我再想法整。你給我弄來軍裝就行。
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戀曲1976 十一(1)
楚一凡第一次主動地向碾子挑戰的那天,是他將要回省城的前一天。
本來楚一凡不想讓草花知道這件事。他想在草花不在場的情況下,跟碾子完成這一場決鬥。他帶著必勝的決心,他甚至已經無數次地想像了當碾子敗給他以後,愣愣地想不通的情景。那雖是他想要的,但他卻不想讓草花看到。他不想讓草花覺得他是個好鬥爭狠的角色,那樣他就跟碾子一樣了,他不想成為那樣的男人。可他又必須進行這一場決鬥,只有一場——在清水河屯,他輸掉的面子太多了,他必須爭回一場。跟清水河屯第三生產隊的民兵連長關貴生的這一場恩怨,不管是不是因為草花,都應該有個了斷了。誰說面子不重要?面子太重要了,尤其對他這樣年齡的一個青年人。
事情出在二英子身上。二英子是聽一個女知青說的,女知青是聽一個男知青說的。本來男知青們都說好了在開戰前要保密的,可是其中一個男知青和一個女知青好,好得到了什麼話都說的地步,這就保不住秘密了。二英子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腿有點軟地跑到草花家,對草花說,小楚,小楚要和碾子打架了。
草花以為又是碾子要整治楚一凡。她愣了一下,恨恨地把正在洗的衣服往盆裡一摔說,這個碾子,想幹什麼啊?我把彩禮都退了,還想怎麼樣?明天我就上公社婦聯告他去!不行,今天,今天我就跟他拼了!
二英子說不是不是,不是碾子,是小楚,小楚要和碾子打架。說好了今晚月亮上來的時候,在碾房邊的託坯場。
草花又愣了一下,說,他?他要和人家打架?
二英子點著頭說,是啊,是小楚讓一個男生通知的碾子。
草花又跺了下腳說,這人!明天就回家了,打什麼打?又打不過人家,再說,跟碾子那樣人,有理講嗎?
草花一邊說著這話,一邊擦手,穿衣,接著往外走。二英子拉住她說,你幹什麼啊?小楚說了,就是不想讓你去看。
草花想擺脫二英子的手,可二英子不放開。二英子說,現在天沒黑,你去找他,全屯子人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