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移動了一下,以示自己的誠意。
“山西這個地方,十多年前,在長毛、捻子作亂的時候,號稱完富之地,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我先後在湖北、山東做過司道,對這些省比較瞭解,山西比起湖北等省來,真是糟糕得很。”衛榮光操著帶有豫中口音的官腔敘述著。
張之洞點點頭說:“我來到此地儘管時間很短,也已感到壓力甚大,正如面對一團亂絲,不知從何理起才好。”
“香濤賢弟,”張之洞說得那樣誠懇,衛榮光不再以“張大人”相稱,稱呼的改變使張之洞覺得彼此的關係拉近了許多。“你來的時間不久,才看到一團亂絲。時間一久,你就會知道,此地不是一團亂絲,而是一攤爛泥,易於陷進而難於拔出,至於整治,則幾乎無望。”
“幾乎無望”這四個字,令張之洞心頭一顫。
“衛大人,您說說山西的問題主要有哪些?”
“山西的弊病第一在窮困。”衛榮光慢慢地說,“歷史上,山西原本是富強之地。戰國七雄,有三個國家是從晉國分出去的。直到隋末,太原仍是全國重鎮,故有李淵父子起兵反隋,造就了大唐王國。唐朝詩文繁榮,山西文人獨領風騷,便是明證。到宋代之後,國家重心南移,明代以後都城定在北京,三晉便逐漸冷落下來。除開外部原因之外,山西的被冷落是因為自己的貧困,而貧困首先又是因為山多地少、土地瘠薄的緣故。百姓貧苦,各級衙門稅收則少,稅收一少,則捐攤就多。這捐攤便成了山西的第二個問題。”
陽曲縣那個老太婆所訴的就是捐攤苦水,桑治平從晉北迴來,也說老百姓最恨的就是官府的捐攤。張之洞皺著雙眉說:“第一是貧困,第二是捐攤。貧困多半是老天爺造成的,這捐攤則完全是官府所定。我們為何不可以免去捐攤,以蘇黎民?”
“賢弟啊,你有所不知。有的捐攤可免,有的捐攤則是難以免去的呀!”衛榮光嘆了一口氣,端起茶杯。張之洞忙從火爐上提起瓦壺,親手給衛榮光斟滿。衛榮光喝了一口,接著說下去。
“山西有幾個大的捐攤,就沒有辦法免去,因為這是朝廷造成的。比如說,朝廷每年要山西解平鐵八萬餘斤、好鐵二十萬斤,這二十八萬斤鐵,包括腳費在內,朝廷只給一萬一千餘兩銀子,短缺費用三萬九千餘兩。這一萬一千餘兩銀子是乾隆初期定的價,到現在已百年出頭了。百年裡,哪樣東西不是幾倍的漲價,可朝廷給山西的鐵銀卻一文未增。山西是窮省,藩庫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不攤到各州縣又怎麼辦呢?”
張之洞在心裡沉吟著:看來這的確是一件大事。每年三萬九千兩銀子,對於山西來說,實在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這些年來都是轉嫁到老百姓身上去了,讓老百姓來承受這筆沉重的負擔。戶部怎麼這樣不明事理呢?
體質仍然虛弱的衛榮光覺得身上有點冷,他將椅子向爐邊靠攏。張之洞猛然想起,隨身帶來的簡單行囊中有吳秋衣所送的四株靈芝,便從行囊裡拿出來送給衛榮光。
衛榮光仔細欣賞這四株碗口大閃著黑紅色光澤的靈芝,知道的確不是凡品。張之洞執意要把四株都送給他,他再三推託不成,最後只得接受兩株。
“衛大人,您剛才說的鐵捐,確實是一項大的捐攤。聽說還有一項絹捐,也是民憤極大的。”有這兩株靈芝草的效用,張之洞和衛榮光之間的談話氣氛變得更為融洽。
“是的。嘉慶時期開始,朝廷便每年向山西索貢綢絹一千二百匹。近十多年來,因為百姓生活苦,綢絹賣不起價,織造綢絹的作坊基本上都改了行,山西交不出這多綢絹,戶部則規定少交一匹絹,用十兩銀子來抵,於是每年又多出這項費用。這一萬多兩銀子,也只得向各州縣攤去,這便是絹攤。”
衛榮光的精神比剛進門時強多了,他喝了一口茶後又說了起來:“還有一筆大費用,即每隔三年一次的文武鄉試,鄉試照例由陽曲縣承辦。辦一屆鄉試至少要三萬兩銀子,陽曲縣如何負擔得起,只得由巡撫衙門出面,向全省各州縣攤派,平均每年要一萬兩以上。這是幾項大的無法豁免的捐攤,還有其他形形色色、各州縣自定的捐攤,加起來有二三十項之多,這些銀錢往往都加在百姓頭上,百姓怎能負擔不重?又怎會不怨聲載道呢?”
電子書 分享網站
第三章 投石問路(5)
“地裡收成這樣差,老百姓的銀錢從哪裡來呢?”張之洞面色憂鬱地發問。
“老百姓有什麼辦法呢?他們只好不種莊稼而種罌粟。廢掉糧食而種毒卉,他們不是不知道如此不好